本文为《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Robert M. Pirsig 的读书笔记

问题:

  1. 抽离了良质剩下为朴质,而所有的一切又是由良质而来。那么朴质是什么? 前一个良质和后一个良质意义不同,前一个良质意思为浪漫的良质,而后一个良质是所有的良质,包括浪漫的良质和古典的良质(朴质)

  2. 我们刻意避免按照固定的行程前进,宁可随心所欲地走走停停,因为旅游本身远比赶赴某一个目的地更加惬意。P3

  3. 我们夫妻俩和一些老友迷上这种乡间小路已经有好些年了。当初为了调剂一下或是为了去另一条干道而走捷径,都不免要骑上一段。每次我们都会惊讶于景色的美丽,骑回原路时便有一种轻松愉快的感觉。我们经常这么骑,后来才明白道理其实很简单:这些乡间小路和一般的干道迥然不同,连沿线居住的居民的生活步调和个性也不一样。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本地,所以可以很悠闲地和你寒暄问候、谈天说地,那感觉好极了。反而是那些早就搬到城市里的人和他们的子子孙孙迷失了,忘记了这种情怀。这实在是一个宝贵的发现。我在想,为什么我们这么久之后才会对其着迷。我们早已看过却仿佛没有看到,或者说是环境使我们视而不见,蒙骗了我们,让我们以为真正的生活是在大都市里,而这里只不过是弱后的穷乡僻壤。这的确是件令人迷惘的事,就好像真理已经在敲你的门,而你却说:“走开,我正在寻找真理。”所以真理掉头就走了。哎,这种现象真是让人不解。 P3-4

  4. 除非你很喜欢大声喊叫,否则一路上便很少说话,主要的精力都花在观赏风景和沉思上,想想自己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看看天色如何,或是回忆一下往事,偶尔也看看摩托车的状况,欣赏一下我们来到的乡野。日子就是这样随意,忘掉时间,没有人会催促你,也不会担心浪费时间。P5-6

  5. “有什么新鲜事儿?”这是一个人们最感兴趣的问题,但是也最不着边际,可以没完没了地问下去。如果认真探讨它的答案,所得的只不过是一堆琐碎的跟风事物,这些都是将来的淤泥。我宁可问这样的问题:“什么是最好的?”这个问题能疏通河道而非拓宽它。人类历史中有些时代,思想的河道挖凿得太深,以至于无法修改,从而再也无法出现任何新气象,这时最求“最好的”就成了僵化的教条——但我们的现状并非如此。目前的普遍思想似乎早已漫过两岸,丧失了主要的目标和方向,淹没了低洼地区,把高地孤立起来,切断了它和其他地区的联系。除了河水本身浪费精力的躁动外,像这样到处流溢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目前似乎真的到了需要疏通的时候了。P7

  6. 问题不在于摩托车,也不在于水龙头,问题在于他们无法忍受高科技的产物,这样一来,发生的各种状况便明朗起来了,我知道是因为科技的关系。思薇雅曾经很不喜欢一个朋友,因为对方认为电脑程序设计是很有创意的东西。而他们夫妻的绘画和相片里完全没有跟科技有关的景物。当然,我想她还不至于对水龙头大发脾气。通常你很容易对深深厌恶的对象压抑自己一时的怒气。而约翰只要一碰到修理车子的问题就会沉默下来,即使他已经很明显地在为此受苦。你只要稍加注意就会明白,这些都是科技惹的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骑着摩托车到乡野去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而我总是把他们不愿意去面对的问题拉到台面上来,因此使他们二人十分尴尬。只要我们一谈到这方面的问题,谈话就会中断。 还有其他的事情也解释得通。谈到痛苦的字眼时,他们是用“它”或“它们”来代替,比如说:“避不开它的。”如果我问:“避不开什么?”他们就会回答我:“整个环境”或是“整个组织结构”,甚至是“整个体系”。思薇雅有一次甚至带着保护自己的口吻说:“当然,你知道如何驾驭它。”她这么说让我得意了一下,但是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什么是“它”,心里有些困惑,我以为是比科技更神秘的东西。但是现在我知道,她所指的“它”虽不是全部,但也主要是指科技。然而这么说也不完全对,它应该是指来自于科技的一股力量,没有明确的定义,而且缺乏人性、机械化、了无生气,是一头瞎了眼的怪兽,一股死气沉沉的力量。他们夫妻俩觉得很恐怖,因而试图尽量避开它,却又明知那是不可能的。我的用词严重了些,但是实际情况的确如此。虽然总会有人了解它驾驭它,但那些人是工程师。他们在描述自己的工作时用的是非人性的语言,不论你听过多少回,也无法了解其中的意义。而和科技有关的怪物已吞噬了大片的土地,污染了空气和湖泊,人类既无法打击它们,也无法逃避。 这种态度不难理解,经过大城市的工业区时,你会看到整片所谓的科技区。门前围了高高的铁丝网,大门紧锁,告示牌上写着“禁止跨越”。在一片污浊的空气之后,你看到的是奇形怪状而又丑陋的金属物和砖块,也不知用途为何。它的主人你永远也见不着,它为什么在那儿也没有人知道,所以你感受到的只是一股莫名的疏离感,仿佛你并不属于那儿。它的主人和知其来由的人可不希望你在附近闲逛,这些工厂让你在自己的土地上竟然有陌生的感觉。它特殊的形状、外观还有神秘感,一切都在叫你“滚开”。你知道这一切总有解释,而且它们毫无疑问地对人类间接地有些益处,但是这些益处你没看见,你只看见“禁止跨越”和“保持距离”的牌子,你只看见人们像蝼蚁一样为这些庞然巨物做工。于是你想,即使我是它们的一份子,也不过是另一只做苦役的蝼蚁罢了。这种感觉十分可怕,我想这就和他们夫妻俩无以名状的态度有关。任何和阀门、轴心、扳手沾上边的东西,都属于非人的世界,所以他们宁可不去想它,甚至不愿与它有任何关连。 如果情形真是如此,那么他们并不是唯一有这种想法的人。毫无疑问地,他们只是忠于自己的感觉,而没有刻意模仿别人。但是其他的人也是忠于自己的感觉,没有模仿别人。所以你如果以记者的角度来看此事,就会发现有一场不知来源的群众运动正在逐渐成形。他们打着反科技的旗号,高喊:“科技滚蛋,搬到别处去。”然而在人们的脑海里仍然残存着一丝理智,没有工厂就没有工作,就没有相当的生活水准。但是,人们头脑中有太多的力量胜过了理智,只要憎恨科技的情绪超过了它,那么残存的一丝理智便会瓦解。 有人封这种反科技的人为“披头士”或是“嬉皮”,但是人并不会因为这样一个封号就产生归属感,约翰夫妇如此,大多数人也是如此。何况做这样渺小的一份子正是他们所厌恶的。科技正是贬低他们的帮凶,所以他们厌恶科技。截至目前,还仅限于被动的排斥,尽可能地逃到郊外去,但是情况不一定非如此被动不可。 在摩托车维修方面我并不同意他们的看法,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而是我认为他们的逃避和厌恶只是一种自欺的行为。(佛陀或者耶稣坐在电脑和变速器的齿轮旁边修行会像坐在山顶和莲花座上一样自在。如果情形不是如此,那无异于亵渎了佛陀——也就是亵渎了你自己。)这就是我在这次肖陶扩旅程当中讨论的主题。 P13-16

  7. 她一向住在城里,似乎常会因为单调乏味的生活而郁闷,然而我希望她能接受这种单调,这种来自于一望无际的草原和风的单调——就在这里,而我无以名之。 P17

  8.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这个问题不断在我脑海中出现,这就是我想要写这本书的原因。为什么他们的动作这样粗鲁呢?他们不像约翰和思薇雅一样害怕科技,他们都是专业人员,然而坐起事来却像猩猩一样,没有真正地投入,似乎没有明显的原因。我试着回想那间修理店,就是让我做噩梦的那个地方,想要找出问题的真正答案。 那架收音机是一条线索,一边工作一边听音乐是没有办法真正思考的,或许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工作需要任何的思考,只不过是玩弄几把扳手罢了。如果你一边工作一边听音乐或许会更愉快一些。 他们动作的速度是另外一条线索,他们把东西到处丢,而且也不记得丢在哪里。如果你不反省一番,你就不知道这样做往往会浪费时间,而且成效不佳——也就是说需要花更多的钱。 但是最重要的线索似乎是他们脸上的表情。然而实在很难解释,虽然他们看起来很随和、友善、轻松自在,但是却没有投入工作之中,他们就像旁观者一样,你会觉得他们只是在那儿晃来晃去,然后接过别人递给他们的扳手。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没有认同感,不会说:“我是师傅。”一旦到了下午五点,八个小时一满,你知道他们会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即刻离开,然后尽可能地不去想他们的工作。在这一方面,他们与约翰和思薇雅一样,虽然想运用科技的成果,但是却不愿和它发生任何关系。或者说他们之间的确有关系,但是他们都没有投身其中,而保持冷淡疏离的态度,他们参与了这方面的工作,但是却没有真正地关系它。 这些修理师傅没有发现销子断了,那是前一个修理师傅在组合侧盖板的时候,不小心剪断的。我记得以前的车主说过,有一位修理员告诉他侧盖板很难盖好,这就是原因了。一般摩托车手册中都会提到这一点,但是他太匆忙而疏忽了。 在我编辑电脑手册的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一年当中我有十一个月都在编写这方面的手册,我知道一般这方面的资料都充满了错误,以至于解释不清,而且漏掉了不少重要的资料。有的时候需要读上五六遍才能略微了解它们的意思。但是让我惊讶的是,这些手册编写者的态度和这些修理人员的态度一样,竟然都是旁观者,所以它们可以被称为旁观者的手册。在字里行间,你隐约可以嗅到这样的意味:“这是机器,它和周围环境中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你和它也没有关系;你只需要懂得操纵某些开关,维持电压的强度,检查某些毛病等等。”就这么一回事。修理人员对这些机器的态度就和这些手册所透露出来的态度是一样的,都是保持旁观者的立场。于是我联想到市面上没有一本手册谈到保养、维修摩托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是最重要的一点。人们认为关心自己所做的事一点都不重要,要么就视之为理所当然。 在这次旅行当中,我想应该注意这一点,更深入地研究,看看是否能够了解究竟是什么把人和人的工作分离开来,进而了解20世纪的人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并不想仓促行事,因为仓促本身就是20世纪最要不得的态度,当你做某件事的时候,一旦想要求快,就表示你再也不关心它,而想去做别的事。所以我想慢慢来,用我找到被剪断了的销子的态度,有了这种态度才能发现原因,这样才能仔细而透彻地进行这件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P23-25

  9. 昨天我曾经谈过关心,我关心这副皮手套,我微笑着看它们被风吹拂,因为它们已经在那儿陪伴我这么多年。它们已经磨损老旧了,但我却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一种幽默感。整副手套都沾满了油渍、汗水、灰尘,而且还有地方发霉了。现在把它们放在桌上,即使天气不冷,它们也没有办法平平地躺着。它们似乎有属于自己的往事。虽然只值三美金,而且已经补到无法再补,但是我仍然花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去清理它们。我不能想象戴一副新手套的感觉。这种想法似乎很不实际,但是手套并不仅仅需要实际,其他事情也是如此。 我对这部摩托车也有同样的感情,已经骑了两万七千英里,可算是一部旧车,尽管街上还有很多更老的摩托车在跑。我相信大部分的骑手都会同意,一旦一辆车陪伴过你许多时光,那么对你来说它就是独一无二的,是别的车子无法取代的。有一位朋友和我骑同一个牌子、型号甚至同一年生产的车子,有一次他骑来让我修理,当我骑上它的时候,我很难相信这部车子竟然和我的是同一个牌子。你会发现车子已经拥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声音和节奏,与我的完全不同——不是不如我的,而是不同。 我想你可以称之为个性,每一部摩托车都有它自己的个性,也可称之为你对这一部车子所有直觉的总和。这种个性常会改变,多会变得更糟,但常常也会变得出人意料的好,培养这种车子的个性正是维修保养的真正目的。 新的车子就好像美丽的陌生人,按照它们所受的待遇,要不就很快会退化成别扭的人或是跛子,要不就变成健康、好脾气、长久的朋友,而我这部车虽然遭受过那些所谓师傅的毒手,但是似乎已经完全修复了,而且愈来愈不需要修理。P40-41

  10. 如果有人不懂心存感激,而你当面告诉他,那么就等于是在骂他,这样你什么事都解决不了。P43

  11. 这部旧车子的发动机有些金属声,仿佛里面有许多松散的叶片在劈啪作响,听起来很难听。其实这是气门正常的声音,一旦你习惯了这种声音,并且学会期待它的出现,那么当发动机的声音有所不同时,你很自然地就能听出来。如果你什么都听不到,那就最好。 我想让约翰对那个声音感兴趣,但是根本不成,他所听到的知识噪音;他所看到的只是摩托车和我手中拿着沾满油污的工具,此外别无他物,这样当然引不起他的兴趣。 他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也没兴趣去研究。他对事情的表象比较感兴趣,对于内涵就不然了。这一点很重要,因为这就是他看事情的方法。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这种不同,所以在这次旅行当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明确这种不同。 P48

  12. 在从事机械方面的工作时,常常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一旦遇到瓶颈,你只好停下来,仔细思考一番,看看是否有新的信息,然后出去逛逛,等你再回来时,原先隐而未显的原因就会浮现起来。 P50

  13. 他的确关心科技,但是他的观点已经被扭曲了,所以虽然他想要接近它,但是因为缺乏理性的思考,任他怎么反复运用,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一种诅咒。他想不通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这就是他所处的角度,一种常规的角度。我一直都是从一个十分理性的角度来谈论一切有关机械的事物,因为机械是零部件、是各种关系、是分析、是组合、是明了事物的原委,但它并不真的在此处。它总是在别处,我们都以为别处即此处,但是实际上它却在千里之外,这就是机械的本质。 P51

  14. 在这里,你有两种事实,一种是你立刻感受到的艺术表象,另外一种是隐藏其中的科学道理,因为它们彼此不相融,所以彼此之间没有多少的关联。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你可以说,这里有点问题。 P52

  15. 后来我听到一阵啜泣。我知道他在哭,虽然我已经精疲力尽,但是却睡不着了。这个时候如果我说几句安慰话,可能会有用。他只是想要对我表示友好,但是这些话因为某些原因就是说不出来。对陌生人或是病人比较需要说些安慰的话,对自己人就不是了,像这样小小的安慰,并不是他要的,我不知道他想要些什么,或是他在找些什么。 P60

  16. 古典的认知认为这个世界是由一些基本形式组成的,而浪漫的认知则是从它的表象来观察。如果你拿一部发动机或是机械图,或是电子仪表给浪漫的人看,他一定不感兴趣,因为他所看到的只是表象,枯燥无味,只是列出一大堆复杂的专有名词、线条和数字,没有让他觉得有趣。但是如果你把这些东西拿给一个偏向古典思想的人看,他会仔细地观察,然后就会着迷,因为他看到在这些线条和符号之后是丰富的基本形式。 浪漫的模式主要有丰富的灵感、想象力、创造力和直觉。最主要的是情感而非事实。和科学相对的艺术往往就是很浪漫的,他的存在不依赖于理性或是法则,而是依赖于情感、直觉和美学。在北欧的文化当中,浪漫往往和女性有关,但这并不是必然的现象。 相对的,古典的思想往往依赖于理性和法则——它们是思想和行为的基本形式,在欧洲的文化当中主要与男性有关,同时科学、法律、医药等各学科都受到了古典思想的影响,因此对大部分的女性来说是毫无吸引力。所以虽然骑摩托车旅行是件很浪漫的事,但是要维修、保养摩托车却是全然古典的行为。修理车子的时候,必然会弄脏手,而且全身都是油污,这些基本形式往往和浪漫的精神相冲突,因而女性很不喜欢这样。 虽然在古典的认知方式当中,它的表象通常是丑陋的,但是这不是天生的。浪漫的人往往会忽略古典的美感,因为它出现得非常微妙。古典的风格往往直截了当而且完全不加修饰,不情绪化,简洁,有严谨的比例,它的目的并不是要引发别人情绪上的波动,而是要从混乱中找出秩序,所以它的风格并不自由也不自然,反而要求的是规规矩矩,所以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下,而它的价值标准在于控制技巧的高低。 对于一个浪漫的人来说,这种古典的方式往往显得很沉闷,呆滞而且丑陋。就像保养车子一样,车子的一切都可以分解成零部件和它们之间的关系。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经过测量和证明,这就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一种永无止尽的灰暗,这就是一股死亡的势力。 对于一个古典的人来说,浪漫的人就很轻浮而没有理性,心情起伏不定,不值得信任,只对享乐感兴趣,是一种肤浅的人,就像寄生虫一样没有内涵,无法养活自己,是社会的负担。从这里我们就差不多可以看出他们彼此之间的冲突了。 这就是问题的根源,人在思考和感觉的时候往往会偏向于某一种形式,而且会误解和看轻另一种形式。然而没有人会放弃自己所看到的真理,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人可以真正融合两者,因为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找不到交汇点。 所以在近代古典和浪漫的文化之间,产生了严重的冲突——这两个世界逐渐分离,互相仇视,所有的人都在怀疑是否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事实上没有人希望如此——不论他的敌手如何想。 P64-66

  17. 自古以来,他的这种理性就被用来把人从周遭烦闷的环境当中提升起来,而人们往往很难发现这一点。这是因为,一旦运用这种方法成功地摆脱了这种环境,浪漫的人就转而想逃离这种方法。 P67

  18. 为了古典、理性的分析,可以从摩托车的组件以及功能来讨论。 如果从组件来说,可以分成两种,其一是动力产生系统,其二是运转系统。

    动力产生系统可以分为发动机和动力传送系统。首先我们来看发动机。

    发动机包括动力钢体结构、油气系统、点火系统、自动控制系统和润滑系统。 动力钢体结构包括气缸、活塞、连杆、曲轴和飞轮。 油气系统是发动机的一部分,包括邮箱、汽油过滤器、空气过滤器、化油器和排气管。 点火系统包括交流发电机、整流器、蓄电池、高压线圈和火花塞。 自动控制系统包括凸轮链、凸轮轴、挺杆以及配电盘。 润滑系统包括机油水泵、通道——输送机油道各个部位。

    动力传动系统可以辅助发动机,它包括离合器、变速器和链条。

    支架结构系统包括骨架,其中有踏板、座位和挡泥板。

    驾驶系统包括前后防震器和轮子、控制杠杆以及传动钢绳、车灯、喇叭、车速表以及里程表等等。

    这是从组件来看一辆摩托车,要了解这些组件的作用,必须进一步地解释它的功能。 摩托车可以分成一般发动机的运转功能和特别控制功能,一般的运转功能可以分成进气行程、压缩行程、动力行程和排气行程。

    我可以介绍这四个行程每一阶段运作的方式,然后再介绍特别控制功能运作的情形,但是也只能提纲挈领地介绍摩托车的基本形式,就像前面所介绍的一样简短和基本,几乎任何一个组件都可以无限地讨论下去。我曾经看过一本书,整本书专门讨论触点,它是配电盘中非常小而重要的一部分,而除了我们这里所讨论的单气缸的奥图发动机之外,还有二行程的发动机、多气缸的发动机、柴油发动机、回转式发动机等等——但是这个例子已经够了。 从这个简短的描述中,我们知道了摩托车都有哪些组件,以及它们如何运作。在这里我们还需要借助于一个图表,知道它们都在哪儿,甚至需要从机械运作原理的角度来了解它们为什么如此运作。但是我的目的并不是要详细分析摩托车,而是以其作为一个开始,提出一个认识上的模式,作为我们分析的目标。 初次听到我的介绍,谁都不觉得有什么号奇怪的,就像求学的第一堂课,读教科书的开头或者第一天工作时的介绍。但是其中特别之处在于不是用它作为讨论的模式,而是作为讨论的对象。如此,其中就有一些值得我们玩味深思之处。 首先我们发现前面所记叙的这一段文字有一个特点,你必须先压制住自己的看法,否则你就无法读下去,它是一个比沟里的死水还要沉闷的东西,你会读到化油器、齿轮、压缩机等等,以及活塞、火花塞、进气等等,如果从浪漫的角度来看就会觉得非常沉闷、丑陋而且十分笨拙,浪漫的人很少能突破这一点。 但是一旦你能控制最初的反应,就会继续发现其他的内涵。 首先,如果单凭上面这一段描述,你完全无法了解摩托车,除非你已经知道它怎样运作。对于了解来说十分必要的即是表面现象已经消失,只有基本的形式依然存在。 第二,其中不包括观察者。我的描写并没有说,你要打开气缸的上盖,才能够看到活塞。我并没有提到你。甚至操控者就好像机器人一样,它的操作完全机械化。在这一段描述当中完全没有任何主观的字眼,只有客观的存在。 第三,其中完全没有好与坏的价值判断,只有事实。 第四,这里有一把刀子在舞动,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子。它是知识的利器,锋利到有的时候你几乎看不到它的运作。你认为这些组件就是这样的,而且各有命名,但是它们也可以有完全不同的名字或是完全不同的功能,这就看如何运用这把刀子了。 比如说,自动控制系统包括凸轮链、凸轮轴、挺杆和配电盘,之所以会这样划分,就是因为这把分析的小刀。如果你到一家摩托车用品店购买摩托车的自动控制系统,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因为他们不是这样分类的。没有任何两家制造商的分类完全相同,而每一位修理师傅所熟悉的问题和你的认知也是不同的。 所以了解这把小刀是非常重要的,不要因为它把摩托车划归某一类型,你就完全相信,因而受到愚弄,把精力集中在这把小刀的本身才重要,后面我们会继续介绍如何有效地运用这把刀子,作为解决古典和浪漫冲突的依据。 P67-69

  19. 他用这把刀划分这个世界,架构自己的理念。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使用自己的刀子。我们观察周遭成千上万的事物——这些不断变化的形状、被太阳照得灼热的山坡、发动机的声音、节流阀的运作,每一块岩石、野草和篱笆,还有路旁的碎片——你知道有这些东西存在,但是你并没有全部注意到它们,除非出现某些奇特的或是我们容易观察到的事物。我们几乎不可能全部意识到这些东西,而且把它们记住。那样一来,我们的心里就会充满了太多无用的细枝末节,从而无法思考。从这些观察当中,我们必须加以选择,而我们所选择的和所观察到的,永远不一样,因为经由选择而产生了变化。我们从所观察到的事物当中选出一把沙子,然后称这把沙子为世界。 一旦我们手中握着这把沙子,也就是我们选择出来认识的世界,接下来就要开始分辨。这就是那把刀子。我们沙子分成许多部分,此地、彼岸;这里、哪里;黑、白;现在、过去;也就是把我们所认知的宇宙划分成许多部分。但是我们看得愈久,就愈会发现它的不同。没有两粒沙是一样的,有一些在某些方面相同,有一些在另外一方面相似,而我们可以根据彼此之间的类似和差异,堆成不同的沙堆。我们也可以按照不同的颜色、颗粒,不同的大小、不同的形状或者是否透明来分。你认为这种划分一定会有尽头,但是事实却不然,你可以一直分下去。 古典的认知法就是针对这些不同的沙堆以及分类法还有彼此之间的关系,而浪漫的认知则是针对分类之前的那把沙子。它们彼此互不相容,但是都是观察世界的方法。 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如何把这两者融合为一,却不伤害到彼此,这种认知法不会拒绝分类,也不会拒绝不分类。这种认知法就是直接把重点放在沙子的来源,也就是无穷的景致之中,这就是我们这位悲惨的博士斐德洛想做的。 想要了解他究竟做的是什么,就需要观察风景当中的那个他,他无法从整个风景中分离出来。他正站在沙中,把沙分成不同的沙堆。要看风景而没有看到他,那简直就等于没有看到风景。要排除解剖摩托车时心中的佛性,就等于完全排除了佛性。 然而有一个一直存在的古典问题,就是摩托车的哪一部分、沙堆中的哪一粒才是佛陀呢?很明显,问这个问题是找错了方向,因为佛是无所不在的;但是同样很明显,问这种问题也没错,因为佛是无所不在的。对于佛独立于任何分析的思想之外而存在,前人已经说得很多了——有些人说得太多了,所以我怀疑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但是关于佛存在于分析的思想之内并指引着它的方向,很显然,还没有人讨论过。其中有历史的因素在内,但是历史不断地演进,在这方面进一步地研究,似乎对我们的历史宝藏并没有什么坏处,反而有好处。 一旦我们把这种分析的思想,也就是那把刀应用到生活中,总会丢掉一些东西。我们都明白这一点。最起码在艺术当中是如此。这使我想起马克·吐温的经验,马克·吐温在掌握通向密西西比河的方法之后,发现这条河已经失去了它的美丽——总会丢掉一些东西,但是在艺术当中比较不受重视的东西同时也被创造出来了。让我们不要再注意丢掉什么,而要注意获得了什么。让我们把这种过程当做再生的方式,既不好,也不坏,事实就是如此。 P73-74

  20. 如果一个人老是抱怨,只会让别人更难过。他们很有活力,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P77

  21. 我想他们或许会认为我刚刚说的话有点是在责怪他们,其实我的意思并非如此。我和他们一样,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也很难过,但是实在没有必要继续讨论下去。我整天都在想着说着斐德洛,而他们则一直在想这样的天气真难过,我想这才是真正使他们疲惫不堪的原因,就是那些令人不快的思想。 P77

  22. 最后有人告诉我:“现在你拥有一个全新的自己。”然而这种解释等于没有解释,因为它使我比以前更困惑了,我不记得以前的那个我,如果他们说,你现在是个新人了,这样似乎有意义得多。他们错以为人格是一种物品,就好像一套衣服,可以让人换穿,但是,一个人除了人格之外,还有什么呢?只有一些骨和肉罢了,或许还有一些统计数字等,但是肯定没有人在其中,因此人只是人格穿上骨肉和一些统计数字罢了,而不是别的。

  23. 有一件事情很重要,就是不可以在大太阳底下直接修理车子,也不可以在你累了一整天下来脑筋不清楚的时候修理,因为即使你已经修理过千百遍,也应该在修理的时候保持机警的头脑,找出其中的问题。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了解修理车子是一件多么理智的过程,他们认为这只需要熟练的技术,或者对机械的偏好。他们这么说也对,但是熟练的技术往往也是一连串推理的过程,而大部分的问题往往是在像以前的广播员所称的“在两耳之间短路了”后所产生的。所谓两耳之间的短路也就是无法正常思考。摩托车的运作完全依照推理的过程,研究维修摩托车的艺术,就是研究理性艺术的缩影。那天我说过,斐德洛追求的就是理性,因而才导致他的疯狂,但是在想要深入了解之前,最重要的是先要有理性的例子,这样才不会迷失在没有人能够了解的抽象之中。想要谈论理性,非常容易让人迷惑,除非你能够举出融合了理性的例子。 现在我们来到古典和浪漫的分解,在这边我们看到车子的外观,这是一种重要的观察方式;然而在另外一边,我们就好像修理师傅一样,看到它的基本形式,这也是一种重要的观察方式。比如说:这些工具的外形就有某一种浪漫的美在其中,然而它的功能却是全然的古典,因为它的目的就是要改变车子的基本形式。 第一个火花塞的内缘瓷已经非常脏了。从古典和浪漫的角度来说,这都是很糟糕的现象,因为这表示气缸里的汽油太多,空气不足,汽油里的碳分子没有足够的氧分子和它结合,因而只能堆积在火花塞上。昨天进城的时候,发动机的运转已经变慢了,就表示有这个问题了。 为了看看是否只有一个气缸有积碳,我又检查了另外一个气缸,两个都一样,于是我就拿出一把小刀,把刀子后面暗沟里隐藏着的一根小棒子拿出来,然后把它的一端削薄了,用来消除积碳。一边做着一边想究竟是什么原因,不可能是连杆或是阀门造成的。主喷嘴的口径太大,在高速的时候总会造成这种积碳现象,然而以前也是同样的喷嘴,为什么火花塞却干净得多呢?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你总会碰到这种现象,如果你想要把它们一次解决,就永远没有办法修好机器。由于一时找不到答案,我只好让问题悬着。 第一个挺杆没有问题,不需要任何调整,所以我就去看第二个挺杆,太阳还有许久才会彻底落山……在我修理的时候,我总觉得像在教堂里,测量仪就好像一尊神像,而我正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它是一种所谓“测量精确的仪器”,从古典的角度来看,这么说意味深长。 就摩托车而言,保持这种精准并不是为了追求浪漫或是完美,只是因为车子内部的热量和爆炸性的压力,只有这种精密仪器才能控制。每一次爆炸发生后,就会推动连杆和曲轴,它的压力达到每平方英寸好几吨。如果由连杆到曲轴的动作很精确,燃烧爆炸的力量就会传送得很均匀,机件也就承受得起这样的爆炸,但是如果其中有千分之一英寸的误差,那么就会传送得很突兀,像榔头的锤击一样,而连杆、轴承和曲轴里面都会受损,因而就会产生杂音,这杂音刚开始很像挺杆送掉了——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我要检查一下的原因,如果是连杆松动,而我却又硬要骑上山,那么声音就会愈来愈大,最后连连杆都会断裂,而撞击到运转的曲轴上,把整个发动机都给毁了。有的时候断裂的轴杆会打穿曲轴箱,让油漏出来,这个时候你就只能走着上山了。 而要避免千分之一英寸的误差只有靠高度精密的仪器测量,那也就是古典美的所在——不是你眼睛能看见的,而是它们所代表的意义——也就是它们能够控制基本形式的能力。 第二个挺杆是好的,我又检查发动机的另外一边,然后看看另外一个气缸。

    精确的仪器是为了表达一种理念而设计的,如果你想要在空间上达到完美的境界是不可能的。因为摩托车没有任何一部分能够达到完美,但是如果你很接近完美,就会有令你惊讶的事发生,因为它可以在极限之内,奇妙地飞驰过乡村田野。所以最基本的就是要了解这种理念。约翰看到摩托车的时候,只看到各种不同的结构,于是就厌恶它,然后拒绝进一步接触。但是在我的眼睛里,我却看到设计者的理念。约翰认为我接触的是各种零件,实际我接触的是各种理念。 昨天我曾经谈到过这些观念,我说一辆摩托车可以根据它的组件和功能分成两大部分,当我这么说的时候,我就是在列下面的表:

    然后我提到组件又可以细分为动力产生系统和动力传动系统,这个表就变成这样:

    这样你就会明白,我每划分一次,就会产生更多的枝节,最后变成一座巨大的金字塔。然后你看到我划分得愈来愈细,就好像在建立一种结构。 这种观念的结构称为体系,自古即为所有西方知识的基本结构。王权、帝国、教会、军队,所有这一切都曾经成为一种体系。现代的企业也是一种结构。参考资料的内容、机械的组合、电脑的软件、所有科学和科技的知识都是运用这种结构,所以像生物这一类的知识就产生了门纲目属种的体系。 比如摩托车下分为组件和功能,组件又下分为动力产生系统和动力传动系统等等,还有许多其他的结构也是这样组成的。比如说:A在最上面,A分出B,B分出C,C分出D。我们要介绍摩托车的功能也可以用这种方式。这些结构彼此互相牵动,里面十分复杂,一个人往往穷毕生之功力也无法了解其中的哪怕仅仅一部分。所有互相牵动的结构整体地被称为系统。摩托车也是一种系统,一种真正的系统。 如果我们认为政府或是机构也是一种系统——这样说是正确的——因为这些组织的结构就如同摩托车一样,即使他们已经丧失了其他的意义和目标,也仍然维持这样的结构。人们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到工厂做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事,也不去问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整个结构的要求。没有任何流氓或是坏蛋要他们这样。整个结构就是如此,它所要求的就是这样,没有人愿意因为它没有意义就承担改革整个组织结构的沉重工作。 但是如果仅仅因为它们是系统,就要拆毁一座工厂或是改革政府,或是不去修理摩托车,那只是问责它的结果而非它的原因。如果只触及问题的结果,而不知道原因在何处,是不可能有任何改变的。真正的系统、真实的系统,就是我们当前的系统观,也就是理性自身。如果把整个工厂拆毁了,而架构它的理性仍然存在,那么靠着这个理性很容易就可以建造另一座工厂。如果革命能够摧毁一个政府,但是政府背后的理性仍然完整地保存着,那么很快地又可以再建立同样的政府。我们谈论了这么多有关系统的事,然而对系统了解得仍然不够。 这就是所谓的摩托车,它是由一组钢铁制的零件所组成的观念体系,其中任何一部分、任何一种形状都是由人所设计出来的…… 第三个挺杆也没有问题。还剩下一个,最好也没有问题……我注意到,从来没有接触过机器的人,对这一点可能不甚了解——那就是摩托车基本上是精神的产物,他们把金属制成各种形状——管子、杆子、桁梁、工具、组件——把这一切组合起来,但不能违背它运作的理论,然后让它们以实体来运作。然而从事机械铸造、打铁或是焊接的人则不认为钢有任何形状,如果你有很好的技巧,钢就能变化出任何形状,如果你技巧不够的话,就坐不出来了。如果你想做成挺杆,就必须要有这种技巧,而它的形状是你所设计的。这一点很重要。钢铁?钢铁也是人所设计出来的,因为在自然界之中并没有钢铁的存在,在远古的铜器时代,就有人能告诉你这个。自然界所有的,只是可以做钢铁的原料。但是什么又是原料呢?同样的这也是人所想出来的……鬼魂! 这正是斐德洛所说的,这一切都存在于人的心中,如果不举出像发动机这样的例子来,听起来就好像是疯言疯语,一旦举出实际的例子,就不会觉得我的想法很古怪了。这样一来,你就会明白,他也说过一些重要的东西。 P86-91

  24. 今天早上我谈过思想的体系,现在我想谈谈如何在这些体系当中找到自己的路——那就是逻辑。 在这里要提到逻辑的两种方法,归纳法和演绎法。归纳法是从观察摩托车开始,然后得到普遍性的结论。比如说,如果摩托车在路上碰到坑洞,发动机熄火了;然后又碰到一次,发动机又熄了;然后再碰到一次,发动机仍然熄了;之后,行在平坦的路上,就没有熄火的情形,然后再碰到一次,发动机又熄火了。那么这个人就可以合理地推断,发动机熄火是坑洞造成的,这就是所谓的归纳法,由个别的经验归纳出普遍的原则。 演绎法正好相反,它是从一般的原则推论出特定的结果。比如说,我们知道摩托车有一定的结构、体系,修理人员知道喇叭是受电池的控制,所以一旦电池用完了,喇叭自然也就不会响了,这就是演绎法。 要解决一般思维无法解决的难题,就要通过你的观察和手册当中所提供的结构,不断交织运用归纳法和演绎法,如此才能找到解决之道。这种交织混杂的正确程序,如果正统化,就是所谓的科学方法。 事实上,我没有看过任何一个摩托车的问题会使用到全部的科学方法。一般需要修理的问题并没有这么困难。当我一想到这些科学方法,心里就会出现一个影像,那就是一座巨大的推土机——它的行动缓慢,它的工作枯燥乏味,走起来声音轰隆直响,而且动作十分笨拙,但是它所做的没有人能比。它需要的技巧很可能是非正规修理的两倍、五倍甚至十二倍,但是你知道最终必能得到成功。没有任何摩托车的问题能把它难倒,一旦你遇到真正的难题,试过了所以的办法,绞尽了脑汁仍然没有任何进展,你就会知道,这一回你真的和老天爷较上劲了。“好吧!老天爷,我所能坐的就是这些了。”于是你只好祭出正统的科学方法。 你先拿出一个笔记本,把所有的状况都写下来,这样你就知道情况如何,问题要怎么解决。在科学和电子技术的领域当中需要这样做。不然的话,问题会复杂到让你摸不着头脑,然后忘记该如何解决,最后只得放弃。在维修摩托车的时候,问题并没有那么复杂,但是一旦有混淆的状况,最后的方法就是把它写下来,往往就在你写下来的时候,解决的方法就浮现出来了。 要把问题正确地写下来,起码要兼顾到六方面: (1)问题是什么。 (2)假设问题的原因。 (3)证实每个问题的假设。 (4)预测实验的结果。 (5)观察实验的结果。 (6)由实验得出结论。 这和许多大学,甚至高中的实验作业所提到的方法并没有不同,我们不是仅仅把它当做作业而已,我们最主要的就是要准确地思考,否则的话,很容易就会失败。 科学的方法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你能够准确地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会误入歧途。每一个维修人员、科学家或是工程师都曾经因为没有准确地思考而大伤脑筋。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科学和机械方面的研究总是显得非常沉闷而小心谨慎,如果你很草率或者面对科学材料的时候怀有浪漫的想法,那么你很快就会被它蒙蔽。即使你不给它这样的机会,仍然有可能会发生。所以在研究科学的时候,一个人必须非常地谨慎,而且严守逻辑的法则。不要在逻辑上面摔跤,否则整个科学结构很快就会垮下来。只要你的推论稍有差错,你就会陷入无底的深渊当中。 在科学式的思考当中,第一步就是要把问题写下来,其中主要的技巧就是只有你确实知道的东西才写下来,写的方式最好如下: 问题:你的摩托车为什么发动不了?这么问听起来似乎很呆板,但是却是正确的。它要比这样写好:电路系统有什么问题?因为你尚不清楚真正的问题是否出现在电路系统,所以你应该先说摩托车出了什么问题,然后再进行第二个步骤: 假设一:问题出在电路系统。把你所能想出的假设都写下来,以后再运用实验测试出哪些是正确的,哪些又是错误的。 一开始就小心谨慎地记录下来,能节省你不少时间,也不至于完全走迷了路。所以科学问题从表面上看来往往非常枯燥,为的就是避免将来可能产生的错误。 第三个步骤是实验,在浪漫的人眼中往往以为实验就等于科学,因为这是眼睛所看到的。他们看到不少的试管和奇怪的设备,研究人员走来走去,不断有新的发现。他们看不到实验原本只是庞大体系的一部分,因而他们把实验和展示混为一谈。一个人操作着价值五万美金的弗兰克斯坦仪器进行科学演示,如果他事先就知道了结果,那么整件事就毫无科学可言。然而修理摩托车的人如果为了检查电池是否仍然有电而按喇叭,却是一种真正的科学实验,因为他是用实际的行动去证实他的假设。研究电视的科学家如果很悲哀地说:“这个实验失败了,我们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这其实是报道人员的错误,因为一个实验并不会因为没有达到预期的结果就被称为失败了,只有它的结果无法测出假设的真假时才会被称为失败了。 所以实验当中使用到的技巧只是证明假设而已,既不可以多使用一点也不可以少使用一点。如果喇叭响了修理人员就认为整个电路系统都没有问题,那么他的问题可就大了,因为他的推论不合理,喇叭会响只表示电池没有问题。为了要设计适当的实验,他必须仔细推想事情之间的直接关系。这个可以通过摩托车的结构看出来。喇叭并不会使摩托车前进,电池也不会。除非使用非常间接的方法。电路系统直接点火的部位在火花塞,如果你不检查这个部分的电路系统,你就永远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它才出了问题。 为了能适当地做检查,修理人员将火花塞拔起,放到和发动机相反方向的位置上去,于是火花塞的底部就布满了电流,随后修理人员牵动内燃机的杠杆,火花塞的横沟中就会爆出一簇蓝火。他将做出以下的两点结论:(A)电路有问题。(B)他的实验很差劲。如果他很有经验,就会多试几次。检查一下触点,想尽办法使火花塞点燃,如果无法点燃,他才会认为电路系统出了问题,实验就到此结束。这样他就证明自己的假设是正确的了。 最后一部分就是做结论。做结论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把实验的结果写下来,既不可多写也不可少写。实验并没有证明他修好电路系统的时候摩托车必然能发动,因为还有其他的部位可能出了问题。他所知道的就是已经把电路系统修好了,摩托车可能发动得了。所以他的问题是:电路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呢? 于是他又写下假设,然后进行实验。所以问题要问对,也要选择对的实验,然后才能得到正确的结论。修理人员就借着这个方法,在摩托车的整个结构当中来回穿梭,直到他找出真正的原因,一旦把机器的问题解决了,摩托车才能够继续行驶。一名没有受过训练的旁观者只看到修理人员所付出的劳力,就以为他最主要的工作在于劳力。事实上,这正是他最轻松也是工作上最小的一部分,他最重要的工作就在于仔细观察和精确思考,这就是为什么技术人员往往显得沉默寡言,甚至在做实验的时候有些畏缩。他们不喜欢在做实验的时候讲话,那样就无法专心地思考问题了。他们借着实验推论出问题的结构,然后与心里正常的运作结构相比较,所以他们看到的是基本形式。P95-99

  25. 在科学的殿堂里有许多深宅大院……有各种人住在其中,而他们住在这儿的动机也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有些人倾心于科学是因为有优越的智力,科学成了他们独有的活动,在其中他们得到了生动的经验,也满足了他们的野心。有一些人则完全是为了实用的目的,而将自己思考的产物献在祭坛上。如果上帝派来的天使将上面两种人从殿里驱逐出去,那么殿里很显然会空旷许多,但是里面仍然会住着一批古今人物……如果殿里只住着前述两种人,那么它就只不过是一座空木屋,只有四处攀爬的蔓草……那些获得天使青睐的人……有些古怪、沉默和孤独,除了同是不受欢迎的人之外,彼此之间少有相似之处。 是什么把他们带进殿堂里的……答案不一而足……逃避平凡生活的芜杂和无可救药的厌倦;逃离自己欲望的束缚。一个脾气好的人想要逃离喧闹、令人紧张的环境,而来到寂静的高山,在这里你极目远眺,透过静谧清新的空气,愉快地描摹永恒宁静的山色。 这段话是年轻的科学家爱因斯坦在1918年的演讲。

  26. 如果婓德洛研究科学为的是自己的野心,或是实用的目的,那么他就永远都不会去研究科学的假设是否是一种实体。然而他的确是跨入了这个领域,但是却对答案不满意。 在所有的科学方法里面最神秘的就是假设的形成。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来处。一个人坐在那儿沉思,突然之间——一闪而过——他顿悟了。一直到经过实验,才能够证明假设的真假。然而实验并不是它的源头,它的源头在别的地方。 爱因斯坦曾经说过: 人类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描绘了一幅最简洁、最容易了解的世界图像。然后试着用经验取代某种层次的世界,然后征服它……他创造了这个宇宙和他感情生活的支柱,这样才能由中找到安宁,而这安宁是无法从个人狭窄的经验当中获得的……最崇高的工作……就是要建立这些宇宙基本的法则,这些法则经过演绎就能创造出现今的世界。而要通往这些法则没有合乎逻辑的路;只有靠着直觉和对经验的体谅才能进入其中…… 直觉?体谅?用来形容科学的源头是奇怪的字眼。 一位没有爱因斯坦那么重要的科学家认为:“科学知识来自于自然,而自然也提供了假设。”但是爱因斯坦知道,自然并没有提供假设,自然只提供了实验的材料。 一位功力较差的科学家可能会认为:那么是人想出来的假设。但爱因斯坦仍然不认为是如此。他说:“任何真正进入其中的人都不会否认,事实上唯独现象界决定了理论的系统,虽然在现象和理论之间并没有一条合乎理论的桥。” 婓德洛开始对假设的本身就是一种实体非常感兴趣,这就是他实验的结论。在工作中他注意到,一般认为假设可以说是科学工作中最难的一部分,但是他却认为是最简单的。很正规地把一切都精确地记录下来就为假设作了提示。首先在他实验假设是否正确的时候,其他的假设又不断地涌现出来;以后在进行其他的实验时,又会涌现更多的假设。在他继续研究下去的时候,仍然会涌现出更多的假设,直到最后他才非常痛苦地发现,在他做了这么多研究之后,不论是否定或是肯定原先的假设,假设并没有减少,反而不断在增加。 一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很有趣,所以他就模仿帕金森定理写了另外一个定理:能够解释任何既有现象的理性假设有无穷个。于是在他的研究工作似乎到了尽头时,他知道,如果他坐下来好好地思考一番,那么另外一个假设就会出现。屡试不爽。就在他写下这条定理之后几个月,他开始对它的幽默和好处怀疑了起来。 如果这条定理属实,那么它在科学的思维上就不只是一个小瑕疵了,这条定理完全摧毁了一切,因为它否认所有科学方法的效用。 如果科学方法的目的就是要从一大堆的假设当中选出正确的,然而假设出现的速度远远超过实验所能处理的速度,那么狠明显地就来不及证明所有的假设。如果不能够证明所有的假设,那么任何实验的结果都变得很不可靠。这样一来,整个科学的方法就缺乏建立实证知识的目标。 关于这一点爱因斯坦认为:“根据进化所显示的,在历史上任何一刻,所有可想见的存在,总有一个会证明它比其他的一切要优越。”这个答案在婓德洛看来脆弱无比,然而“在任何一刻”倒给他深深的震撼。难道爱因斯坦认为真理是一种时间的功能?这种论点会把所有科学的最基本假设都毁掉。 但是我们由整个科学的历史来看,你会发现过去的事实不断被新的解释取代,每一项研究的时效也长短不一,完全没有规律,有些科学真理似乎能够持续几个世纪,有些甚至不到一年,科学真理不像教义一样能永远存在,它像所有的一切一样可以被研究。 研究过科学真理之后,他对它们出现一瞬就消失的情况很懊恼,因为科学真理存留的时间与他所付出的努力正好相反。所以在20世纪,科学研究成果的寿命似乎比19世纪要短得多,就是因为科学研究的规模现在大多了。如果下一个世纪科学研究的速度是现在的十倍,那么任何科学研究成果的寿命,很可能只有现在的十分之一。是什么缩短了它的寿命?最主要的就是假设的增加,假设愈多,研究成果的寿命就愈短。近几十年来假设大量增加的原因似乎来自于科学方法的本身。你看得愈多,知道得就愈多。你不是从一大堆假设当中筛选出一项真理,你是不断地提供大量的假设。这也就是说,你想要借着科学方法接近真理,实际上你根本没有任何进展,甚至离它愈来愈远,这是你所运用的科学方法造成的。 婓德洛所看到的只是个人之见,但是却反映出科学最真实的特性。许多年来它都被人忽视,人们期望从科学研究当中得到的结果和实际上所得到的结果,在这里正好互相冲突。然而似乎没有多少人正视这个问题。运用科学方法的目的,就是要从许多假设当中找出正确的一个,这就是科学的目的。然而我们从科学的历史来看,事实恰恰相反。各种资料、史料、理论和假设不断大量地增加,科学把人从唯一绝对的真理,引向多元、摇摆不定、相对的世界,是造成社会混乱、思想价值混淆的主要元凶。而这一切现象原本是科学要消灭的。在许多年前,婓德洛在实验室中已经察觉到的结果,现在在这个科学世界中我们随处可见。科学反而制造出反科学的混乱。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为什么研究这个人这么重要,以及我们前面提过的古典和浪漫的差异,还有两者之间的冲突。心存浪漫的人认为科学和科技使得人的心灵更加混乱,而婓德洛和他们不同,他受过严密的科学训练,他所能做的不只是愁眉苦脸地搓着手或者逃避,或是站在一边诅咒,而提不出任何解决方法。 我曾经提过,他最后的确提出一些解决的方法,然而由于问题非常深奥而且复杂,没有人真正了解他解决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所以不理解甚至误解他所说的。 他认为引起我们目前社会种种危机的原因是理性天生的一种缺憾。除非这种缺憾能得到弥补,否则危机会一直存在。我们目前所谓的理性模式并没有把社会带向更美好的世界,反而离它愈来愈远。自从文艺复兴以来,这些模式就一直存在。只要人们主要的需求还在于衣食住行,这些模式就会存在下去,而且还会继续运作。但是对现在大部分的人来说,这些基本的需要不再是主要的问题,因而从古代流传下来的理性结构已经不符合所需,从而显露出它真正的面目——在情感上是空虚的,在美学上没有任何表象,而在灵性上更是一片空白。这就是它的现状,而且它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对于这种持续扩大的社会危机,没有人了解究竟有多么严重,更不要说有任何解决之道了。我看到约翰和思薇雅这样的人,在整个文明的理性结构下,活得很盲目而且很疏离。他们想要从这个结构之外寻找答案,但是却找不到持久的令人满意的答案。于是我就想到婓德洛和他在实验室独自想出来的解决办法——虽然关心的是同样的危机,但是却从不同的角度出发,而且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我在这里所做的就是想要把它结合起来。问题非常庞杂——这就是为什么我有时候会有些失去方向。

    婓德洛从没遇到过一个人能够真正关心这个困扰他的问题,他们似乎都是这样说:“我们知道科学方法很有效,为什么要这样问呢?” 婓德洛不理解这种态度,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由于他研究科学并不是为了个人或是实用的目的,所以这使他完全停顿了下来。这就如同他在观赏爱因斯坦曾经描述过的那座澄净的山,突然在山与山之间裂开了一道沟,里面什么也没有。然后你得慢慢地、十分困难地解释它的由来。起初这些山岭看起来好像会永远存在,其实却可能变成别的东西……很可能只是他自己的幻想,所以他停下来了。 P101-105

  27. 我很高兴再来到这里,但也有一点哀伤。有的时候到达目的地还不如在旅途中。

  28. 婓德洛也是走这条路到高山上去的,然后又从这条路走了四五天下来,运一些东西上去,然后再继续向前行,他几乎从生理上产生了对这座山的需求。他抽象的思路已经变得这样绵长,必须要在一个非常安静的地方,才能够保持思路的清晰。稍有分心或是有其他的思想及责任在身,都很可能破坏思想的进展。在他发疯之前,他和别人的思考方式也非常不同。在他的思想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迅速地改变,而社会的价值标准和理论也都消失了,只剩下自我的精神在鼓舞着他不断前进。早期的失败使他觉得不需要按照一般的社会标准去思考,他的思想早已很少有人能明白。他认为像学校、教会、政府和政治组织这种机构,都是想用某种特定的目标而非真理在引导别人的思考,以使他们的机构能够继续存活下去,以控制别人来继续为这些机构服务。因而,他认为早年的失败,其实对他来说是一种福气,在偶然之间就使自己从为他所设下的陷阱中逃了出来。在他的下半辈子,他对于这些机构所为的真理警戒心变得非常高。当然一开始,他并没有这样想,只是后来逐渐演变成这样。 婓德洛原本追寻的真理是侧面的真理,而不是科学正面的真理。想要研究这些正面的真理,必须受过相当的训练,但是如果是从侧面去了解真理,就要从你的眼角去观察。在实验室里,一旦你的研究开始混乱,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而且你掌握不住重心,甚至被意料之外的结果困住,这个时候你变觉得没有任何的进展,只能开始从侧面的角度去思考。 从外表来看,他似乎是在飘浮,事实上也是如此。你想要从侧面了解真理的时候,你只有飘浮,而没有办法从任何已知的方法和过程当中去了解真相,因为正是这些方法和过程从一开始就把他局限住了。所以他只有任凭自己四处飘荡,他所能做到也就只有这些了。 他飘到了军队里,军队把他送往韩国。关于这里,他有着很美妙的一段记忆。那是一面墙的画面,他站在船头,透过海港里层层的浓雾,看到那面墙闪烁着光芒,仿佛是天国的门。他一定很珍惜这些片段的回忆,因而反复思考了很久。虽然它和其他的事物并不相配,但是令他印象十分深刻,深刻到我自己也回忆了许多次,它似乎象征了某些非常重要的事,可以算是一个关键点。 他在韩国时所写的信函和他早期的完全不同,就表示这也是个关键。信散发出浓烈的情感,他把观察到的一切事物都巨细靡遗地写了下来:菜市场、玻璃门会滑动的商店、石板瓦的屋顶、马路、用稻草铺的小屋,还有他所看到的其他一切。有的时候充满了狂野的热情,有的时候十分沮丧,有的时候又十分地愤怒,有的时候甚至有些幽默。他就像有些人或是动物,从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囚笼中找到了出口,然后在田野间四处游荡,狼吞虎咽着所看到的一切。 后来他和一些韩国工人做朋友,这些人会说一些英语,但是想学更多去当翻译。下班之后,他就和这些人在一起待着,周末的时候他们带他去游玩,或是穿过山野回家去看看他们的朋友和亲人,然后告诉他韩国文化中的生活方式和思考方式。 他坐在美丽的山脚下,眺望着远远的黄海,山脚下的梯田里稻米已经成熟了,黄橙橙的。他的一位朋友和他一起看海,看见离岸边很远的地方有一些小岛。他们吃过午餐之后,在一起聊了一会儿,所谈的内容是象形文字和世界的关系。他认为,宇宙间的一切事物竟然都能够用他们那二十六个字母来描述,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那位朋友点点头微笑着,然后吃他们自己带来的罐头食物,然后很高兴地说“不”。 他往往被他们点头表示拒绝搞晕了,这就是这一段回忆的终点,但是就像刚才那一面墙一样,他曾经回忆过许多次。 最后一个值得他回忆的片段是军舰上的一个房间,当时他正在回家的路上,这个房间还没有人住过,他一个人躺在床铺上。床铺是帆布做的,然后缝在一个钢架上,就好像马戏团的跳床一样。总共有五层,整个房间都是床铺。 这个房间在船的最前面,当船起伏的时候,床的帆布也跟着起伏不定,随之而来的是,他觉得胃里的东西在翻搅。他沉思着,四周的钢板突然发出一阵沉重的巨响,这时他才发现整个房间都在随着海浪忽上忽下。他以为是因为这些起伏他才无法专心阅读手中的书,后来才知道是书太艰深了。这是一本有关东方哲学的书,是他读过的最难的一本,他很高兴能够独自一个人在空旷的船舱里读这本书,否则他永远不可能读进去。 这本书提到,西方人认为,理论上人的存在通常可以分成好几个部分(这就等于婓德洛过去在实验室当中的经历),然而东方人的看法比较偏重于美感的成分(这相当于婓德洛在韩国的经验),而这两者似乎不曾碰过面。书中提到的理论和美感与婓德洛后来称为古典和浪漫的用法相当,并且似乎暗暗影响了婓德洛日后使用那两个词。两者主要的差异在于,古典的事实主要是理论的,但是也有它自己的美学,而浪漫的事实主要是美感的,但是也有它自己的美学。理论的和美感的是在一个世界之中的分歧现象,而古典的和浪漫的则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 婓德洛不明白这些道理,回到西雅图之后,他从军队里退伍,坐在饭店的房间里整整两个礼拜,啃着硕大的华盛顿苹果不断地思考,然后再吃些苹果继续思考。最后思考的结果是他想回到学校里去读哲学,他飘荡不定的时期结束了,他现在很积极地追寻着某个目标。 P108-111

  29. 我曾提到过婓德洛的飘荡时期,最后他开始接受哲学思想的训练。他认为哲学史所有知识里面最高级的,所有的哲学家都这么认为,所以它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陈词滥调。但是对他而言却是一种启示,他才发现他曾经一度认为的世界上唯一的知识——科学,其实只是哲学的一支,哲学比科学宽广许多,甚至更基本。他所问的有关无限假设的问题科学家并不感兴趣,因为这不是科学问题。科学没有办法在研究科学方法的时候不落入会摧毁它所有答案的陷阱。所以他问的问题比科学的层次还要高。于是,婓德洛在哲学当中发现了引领他走向科学那个问题的自然延伸。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 P111-112

  30. 我现在想要谈谈思想上的高山区,最起码对我而言,和到这里的感觉很接近,所以称它为心灵的高山地带。 如果人类所有已知的知识是一个巨大的体系,那么心灵的高山地带就出现在这个体系的最高处,它是所有思想当中最抽象也是最普遍的。 很少有人到此一游,因为你不能从这一趟旅程当中获得任何实质上的利益。但是就像我们周遭的这一片高山区,它有它自己庄严的美感,所以对某些人来说,即使费九牛二虎之力到此一游也是值得的。 来到心灵的高山地带,一个人必须习惯不稳定的稀薄空气,还有大量的问题以及各种假设的答案。这种情形会不断地扩大,一直到这个人几乎无法控制,因而迟疑是否要接近它,因为他害怕很可能会在其中迷失,而且永远找不到出路。 而真理究竟是什么?你怎么知道自己拥有它?我们究竟如何能有真实的认知呢?是由一个我或者灵魂去认识吗?或者这个灵魂仅仅等于另外一种器官?现实基本上是在不断地改变吗?或者是永远不变……当你说这个东西就表示这个东西的时候,这又是怎样的意思呢? 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在这座高山上,已经有许多前人走过的路径,但是都被世人遗忘了。虽然他们都声称自己的答案是永存的,而且放之四海而皆准,然而文化上的差异,使我们对于同样的问题有着截然不同的答案。这些答案在他们自己的体系之内可说是正确的,但即使在同样的文化之内,旧的思想仍然会被新的思想所取代。 所以有人认为,人类并没有任何进步,因为在文明交替的时候,大量的人口在战争中死亡,大地和海洋被大量的碎屑污染。人们的自尊被剥夺了,他们被迫接受奴隶的生活,这种生存方式比史前时代的渔猎和农牧时期不见得进步多少。这种看法较为浪漫,但是并不能成立。因为原始部落给予个人的自由远较现代人为少。古代人为道德而战的情况也远少于现代人。现代科技虽然制造了不少废物,但是它仍然有办法处置这些废物而不至于造成生态的污染。在不文明的时代,学校里的教科书常常会省略生活的痛苦、疾病、饥荒、维持生存所需的劳苦。所以我们可以很冷静地说,以前为了生存需要承受不少痛苦,现代人与之相比,可以说有进步,而产生这种进步的力量,最主要的来自于理性。 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个世纪以来,在假设、实验、结论各方面不断出现新的材料,同时也建立起它的思想体系,因而消除了那些对古人的生存不利的因素。从某个角度来看,浪漫的人对于理性的诅咒,主要是因为理性把人类从原始的状态当中提升起来,它是这样有力而又主宰了一切,因而排除了其他所有的一切,完全控制了人自己,这就是抱怨的来由。 婓德洛开始在这高山地区流浪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目标,只要有路就去探索。有时候他反省起来,觉得的确是有些进步,然而展望前程,却没有人告诉他该走哪一条路。 在堆积如山的现实和知识的问题当中,曾经出现过几位伟大的人物,比如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牛顿和爱因斯坦,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但是还有更多伟大的人不为人所知。有许多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名字,他对这些人的思想和整个思考的方式非常着迷,他小心谨慎地跟随他们的脚步,一直到他们逐渐丧失活力才放弃。这个时候他写的东西只能算符合学院的标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工作或是思考,而是因为他殚精竭虑地思考。在这思想的高原地带,你想愈用力,走得就愈慢。他以科学的方法来阅读,不只读字面的意思,而且把每个句子都拿来实验,同时记下问题,以待日后解决。我的运气不错,我有他大量的笔记。 最让人震惊的是,在许多年之后他所提出的言论,在当年早已说过了。所以,看到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当时言论的重要性,实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就好像你看到一个人手上拿着一片片的拼图,你知道拼凑的方法,你想要告诉他,“看,这块放在这儿,那块放在那儿。”但是你不能说,你只能看着他胡乱地拼凑。当他拼错的时候,你不禁会咬牙切齿,直到他拼对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有的时候他自己会很沮丧,于是你想要告诉他:“不要担心,继续拼下去。” 但是他实在不是一个好学生,一定是老师同情他,他才能够通过所有的课程。他对于所研究的每一位哲学家都有成见,往往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在他所研究的材料上,这是非常不公平的。他十分偏心,他想要每一位哲学家都按着他的方式走,一旦结果不符合他的期望,他就会非常愤怒。 我想起来,有一天,早上三四点钟的时候,他坐在房间里看康德最著名的一本书,《纯粹理性批判》。他就像下棋的人在研究对手下的第一步棋一样,他要用自己的方法检验其中的每一个句子,找出里面的矛盾和前后部不连贯的地方。 和20世纪的中西部美国人比起来,婓德洛可以算是一个古怪的人,但是在他研究康德的时候,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他很尊敬这位18世纪德国的哲学家,并不是同意他的看法,而是欣赏他有条理的思想。康德总是用非常合乎逻辑规律而又仔细的态度去研究那一片有关心灵的高山地带。对于现代的爬山者来说,他的思想可算是最高峰。现在我想把康德的形象放大,同时谈一点他的思想方式以及婓德洛对他的评价,以便呈现高山地带的心灵风貌,同时也为了解婓德洛的思想而铺路。 在这种心灵的高原之中,婓德洛开始解决古典和浪漫之间的全部问题。除非一个人了解这个高原和其周遭的关系,否则他在这儿所说的一切,很容易就被低估或者是误解。 想要了解康德的人必须要知道英国哲学家大卫·休谟。他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够遵循经验中最严格的归纳和演绎的思维,就能够认识世界真正的本质,而得到某种结论。他的论点来源于下面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婴儿生下来的时候没有所有的感觉器官,他看不见、听不到,没有触觉、嗅觉和味觉,他完全无法接收外界任何感官上的信息,如果我们通过静脉注射供给这个小孩营养,十八年后他的大脑里会有任何思想吗?如果有,这些思想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又是怎样得到的呢? 休谟认为这个孩子不会有任何思想,他这种看法我们认为属于经验主义,也就是他相信所有的认知来自于人的感官。所以他们信奉科学的实验方法。今日大部分的常识都属于经验主义的范畴,因此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同意休谟的看法。然而在另一种文化和时代之中,很可能有不少人会有不同的看法。 经验主义的第一个问题和本体的性质有关。如果我们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感官,那么给予这些感官知识的本体又是什么呢?如果排除掉感官得来的知识而想要了解这个本体究竟是什么,你将会一无所获。 由于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于感官的印象,而且本体又没有感官的印象存在,所以就很自然地推论:本体并不存在,它只是我们想象出来的,完全出自于我们的内心。所以如果我们认为自己所观察到的事物来自于某个本体,就像孩童认为地球是平的、平行的两条线永远不会交叉一样,不过是一种根基薄弱的常识。 经验主义的第二个问题是,如果一个人假设我们所有的知识都来自于感官,那么哪一个感官接收了因果关系的知识? 休谟的答案是没有任何感官接收得到,在我们的感官世界中没有所谓的因果关系,就像本体一样,它只是当许多事件不断重复发生时我们所想象出来的法则而已。在我们生存的世界当中,并没有真实的存在。一个人如果接受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于感官的前提,休谟认为:那么他必然很合理地认为自然和所谓自然的法则只不过是我们想象的产物。 如果休谟只是推论说整个世界出自于人的想象,那么我们大可以不接受,但是他的理论结构却异常紧密。 我们必须拒绝休谟的结论,但是很不巧的是,除非你同时拒绝经验论的理性本身,然后退回到中古世纪的经验理性,否则没有办法拒绝休谟的理论。康德不愿意这样做,所以康德说是休谟“唤醒了我的沉睡”,因而促使他写出最伟大的哲学作品之一——《纯粹理性批判》,这一本书往往可以作为大学四年学习的课程。 康德企图使科学的经验主义逃离被自身逻辑吞噬的命运。一开始他沿着休谟已经为他铺好的路前行,他认为:“毫无疑问地,我们所有的知识开始于经验。”但是他很快就否认所有的知识完全来自于感官,他说:“虽然所有的知识开始于经验,但是知识的积累并不是全出自于经验。” 一开始他的言论似乎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其实并不是这样。康德绕过休谟的理论所导致的唯我主义的深渊,走出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属于自己的路。 康德认为,事实上有许多知识并不是来自于感官。 其中一个例子就是时间。你看不到时间,也听不到、闻不到、尝不到或者是接触不到时间,所以它并不存在于感官的世界当中。康德称时间为一种直觉,当人心接受外界的讯息时,时间必然已经存在于心中。 空间也是一样。除非我们能赋予所接受的讯息以时间和空间,否则这整个世界将无法让人理解,而只是一大堆混杂的颜色、图形、噪音、气味、痛苦和味道,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之所以能通过某种特定的方式认识世界,就是因为我们应用了这样的直觉,比如空间和时间,而且这些并不是来自于我们的想象,虽然有某些纯粹的哲学理性家就这么认为。这种直觉早已存在于人性之中,所以它并不是由外界所引起的,或是由外界赋予它生命。当我们接收外界的讯息时,它提供一种审查的作用。比如说,当我们闭眼睛的时候,我们的感官告知我们世界消失了;但是我们的心灵知道,这个世界仍然存在,所以不会认同感官的讯息。所以我们认为的现实,其实是由这种直觉的观念和感官不断接收到的各种讯息相融合而成。 现在让我们暂且打住,把康德的观念运用到摩托车上,看看我们和它之间的关系如何。 事实上休谟认为我对于这辆摩托车的了解完全来自于我的感官系统——情形一定是这样,没有别的方法。如果我说它是由金属和其他物质造成的,他就会问,“什么是金属?”如果我说金属摸起来很坚硬、光滑而且冰冷,如果用一个更坚硬的材料撞击它,并不会断裂,休谟就会认为这些都是眼睛、耳朵和手所感受到的,并没有实体存在。除了这些感觉之外,金属究竟是什么?当然这时候,我无言以对。 但是如果没有实体,我们又怎么解释接收到的讯息呢?如果我看向左下方,能看到车把手、前轮、装地图的位置还有邮箱,我从感官得到一种印象;如果我往右下方看,又看到另外一种稍有不同的情形。这两种印象不一样,平面的角度和金属的曲线也不一样,太阳照射的角度也不一样。如果没有实体,那么我无法证明这两种印象得自于同一辆摩托车。 现在我们来到一个知识上真正的死胡同,你的理性原本要让事情更容易理解,但是事实上却正好相反。如果理性已经摧毁了自己的目的,那么它本身的结构势必要有所改变。 这个时候康德的说法救我们脱离了险境。他说,不能由感官认知摩托车并不能证明摩托车就不存在。在我们心中有一种直觉能认知摩托车。它在时间和空间上有一种连续性,所以当一个人转头的时候,摩托车的形象也跟着改变,所以它和我们在感官上所接收到的讯息并不冲突。 所以,我们前面提到的那个躺在床上十八年毫无知觉的病人,如果有一天突然让他感知到摩托车的存在,然后再除掉他的感官知觉,那么我想在他心中就会有休谟式的摩托车印象,也就是不具有因果观念的摩托车。但是就如同康德所说的,我们并不是那个人,在我们心中有一种直觉的摩托车形象,我们不需要怀疑它,我们能随时证实它的存在。 由于多年来感官累积的资料,我们已经在心目中建立起这样一种直觉的摩托车形象。一旦有新的讯息进来,这个形象就会不断改变。就拿我所骑的这部车子来说,由于路况的关系,它的变化就非常地迅速而且短暂。这一路上,我一直都在注意而且不断修正,一旦所得的资料没有价值,我就会把它忘掉,因为还有更多新的讯息要进来。直觉中其他的变化则比较缓慢(比如说,油箱的油逐渐减少,轮胎的橡胶逐渐磨损,螺丝钉逐渐松脱)。摩托车其他方面的变化非常缓慢,因而看起来几乎像永远都会存在一样——比如说,油漆、轮子的轴承、控制的线缆——而这些其实也一直在改变,如果我们从长期的角度来看,车子由于承受路面的震动、温度的改变,以及内部零件的耗损,造成它整个骨架也会改变。 它只是一部机器,一部通过直觉所了解到的摩托车,如果你停下来仔细地想一想,就会发现它才是主体。你的感官所得到的讯息只能证实它的存在,但是这些讯息并不等于它。我通过直觉所了解到的摩托车,就像我存在银行里面的钱。如果我到银行要求看我的钱,他们一定会很奇怪地看着我。因为我的钱并没有放在他们的抽屉里,他们没法拿出来给我看,我的钱其实只是电脑存档里面的一个数字。但是这样就够了,因为我相信如果我需要钱的时候,银行会通过他们的系统让我取到钱。同样的,即使我的感官并没有看到真正的钱,但是我仍然有能力感受到我的钱在那儿,随时可以取用。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就是探讨我们如何得到这种直觉的知识,以及如何运用它。 康德认为这种直觉的思想和感官的认知是分开的,它能够认知“哥白尼的革命”。他提到,哥白尼认为地球绕着太阳公转。这种革命性的认识似乎没有改变任何自然现象,但是却改变了人类所有的观念。照康德的说法,就是客观的世界完全没有改变,但是我们主观的认知却彻底改变了。他所带来的震撼无与伦比,他使人迈入了现代而脱离了中古时期。 哥白尼所做的就是,打破了人们心中原先对世界的认识——以为地球是平的,而且在天地之中是不动的。他提出另外一种世界观,认为地球是圆的,而且绕着太阳运行,并且他证明了这两种认识是符合现存世界的。 康德认为,他在形而上学上也做了同样的事,如果你假定我们脑海中的直觉观念与我们所看到的是两回事,同时能过滤我们所看到的,这就表示你和古代亚里士多德学派的观念一样,认为研究科学的人只是被动的观察者,是一块空白的平板,这样就真正误解了这个观念。康德和他数以百万计的跟随者都认为,经过这样的革命,你对于我们如何认知有了更令人满意的理解。
    我想要更深入地探讨这个例子,部分原因是要从更近的角度观察心灵的高原,但是更重要的是要为婓德洛往后所做的铺路,他也带来了一场哥白尼式的革命,因而解决了古典和浪漫之间的争端。对我而言,使我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满意的理解。 一开始婓德洛对康德的哲学感到非常震惊,但是逐渐他觉得它变得很迟滞 ,他不知道为什么。思考之后,他认为很可能与他在东方的经验有关。他以为自己已经从知识的监狱里逃了出来,但现在仿佛又到了另一座监狱。他读了康德的美学之后很失望,甚至有些愤怒,因为康德思想中所谓的美感对他而言非常丑陋。这种丑陋非常深入而且非常广泛,以至于他无从加以攻击或者避开它——似乎它早已存在于康德的整个世界之中。它不是18世纪的或者科技的丑陋,他所读过的所有哲学作品都让他有这种感觉。他在大学里也嗅到同样的气息,在教室里、在书本里,甚至在他的身上都有这种气息。但是他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是如何产生的。因为那是属于理性自身的丑陋,你无法摆脱。 P113-122

  31. 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问题。如今,由于人类知识的范围太过复杂,结果每一个人都变成专家,然而却造成了彼此之间的疏离感。如果有人想在各种学问之间自由地游荡,势必会和周围的人疏远。同样,必须在“此时此刻”吃午饭也是一种专门之学。 P123

  32. 有一些学问应该略加叙述,因为日后将会变得非常重要。他发现印度教、佛教和道教教义上的不同,和基督教、回教、犹太教在教义上的不同不一样。东方不曾出现圣战,因为他们口说的真实永远不是真实本身。
    在所有东方的宗教当中,最看重的教义就是“你之所是”与“你之所视”是不可分的。如果能够充分了解这一点,就可以说是顿悟了。 逻辑就是把主客观分开,所以逻辑不是最高的智慧,想要消除这种因划分主客观所产生的幻觉,最好的方法就是减少生理、精神和情感上的活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有许多修炼的方法,其中最重要的一种方法,就是所谓的“禅”了。婓德洛从来没有打坐的经验,因为他不认为这有任何意义。他在印度时,一直坚持依靠逻辑,因为他找不到任何真实的理由抛弃这种信仰。我想他这么做是值得信任的。 P128

  33. 他变得成熟多了,似乎在他放弃内心的目标之后,成熟得更快。 P129

  34. 这个学校可以称得上是师范学院,在这里你不断地上课、上课、上课,完全没有研究的时间,也没有思考的时间,更没有参加校外活动的时间。只是不断地上课、上课、上课,一直上到你的心灵枯竭,创造力也消失了。而你成了一部机器,不断地对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天真学生重复同样枯燥乏味的教材。他们不了解为什么你变得这样乏味,因而对你失去了尊敬。大家也受了你的传染。你不断上课、上课、上课的原因是,这是经营一所学校最经济的方法,让外界的人误以为学生得到了完整的教育。 P131

  35. 文章一开始就先提到报纸上的一篇文章,说到乡间有一座教堂在入口处挂了一幅电动的啤酒招牌,因为教堂已经卖给人开酒吧。你可以想象得到,这个时候有人笑了起来。这所大学素以举行饮酒派对而闻名,因此两者的形象有些隐隐相合。报上说,有一些人向教会当局抱怨此事。这是一间天主教教堂,奉命处理这些抱怨的神父对整件事情颇为不耐。对他来说,这些人对于教会的本质无知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难道他们认为那些砖墙和彩色玻璃就代表教会了吗?还是屋顶的形状代表教会呢?这种虚伪的虔诚正是教会大力反对的物质主义。这幢建筑本身并非圣地,既然移作他用就算结束了作为一间教堂的任务。所以电动啤酒招牌是挂在一间酒吧前,而不是教堂前。因此没有办法察觉这种差异的人,只是表现出了他们自己的无知罢了。 婓德洛认为学校就存在这种混淆不清的状况。这就是为什么丧失资格会令人难以理解了。真正的大学本质上并不是物质的,也不是警察所能保护的一些建筑。他解释说,一所大学如果丧失了它的资格,没有人能封锁学校,不会有法律的制裁,也不需要罚款,更不会判入狱。学校不会停课,一切还是照常进行,学生就像学校还没有丧失资格的时候一样接受教育,所发生的只有撤销了对这所学校的承认而已,这和被逐出教会颇为类似。真正的大学并不听命于任何民意机关,也不是由任何建筑物所构成的,只要它自己宣布这个地方已不再是圣所,真正的大学就已经消失,所遗留下来的只是一些墙砖、藏书和种种物质的结构罢了。 对于所有的学生来说,这一定是一个奇怪的观念,我可以想象得到他已经期待很久了,希望将这个观念灌输给学生,因此等待他们提出问题。你认为什么才是真正的大学?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婓德洛所做的笔记是这样写的:真正的大学并没有特定的地点,也没有校产;既不支付薪水,也不接受物质的报酬。真正的大学是心灵的世界,是多少世纪以来流传给我们的理性思想,它不存在于任何特定的建筑物之内。这种心灵的世界,许多世纪以来都是通过一群所谓的教授所传递的,而教授这个头衔并不属于真正大学的一部分,大学的本质在于流传下来的理性的自身。 除了这种心灵的世界之外,不巧也有一种合法的机构有同样的名称,但是却完全是两码子事。它是非营利性的组织,隶属于州政府,同时坐落在特定的地方,它不但拥有校产,还能发薪水,收学费,还要受法律的约束。 然而这种大学,也就是合法的组织,却没有办法真正提供任何教导,它不但无法激发新知识的产生,也无法衡量学问的价值。它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大学,它只是教会外表的建筑一样,坐落在某个特定的地点,提供真正的教会各种有利于生存的环境。 婓德洛认为,凡是没有办法察觉这种差异的人,就会误以为掌握了教会的建筑就等于掌握了教会。他们认为,学校的教授既然领了薪水,一旦得到上面的指示,就应该抛弃自己的见解,毫无异议地接受学校的指挥,就像受雇于一般公司行号,处处要为老板说话一样。 他们看到的是虚假的大学,而没看到真正的大学。 我第一次读到这样的言论时就注意到婓德洛采用的分析的手法。他避免把大学分成不同的科系,然后进行分析;同时他也不像传统的划分法一样,把学校分为学生、教授和行政部门。不论你用哪一种分类法,你所得到的都只不过是一堆乏味的资料,对于你并没有什么帮助,而且也跳脱不出传统的范围。但是婓德洛却从教会和地点去谈,因此得到前所未见的真相。以此为基础,他对大学生活中一些使人迷惑却又不正常的现象做了一番解释。 解释之后,婓德洛又回到教会这个主题上。出钱兴建教会的人可能会认为,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全体着想。教会有好的布道才可以让信徒面对未来的这个礼拜。主日学校(Sunday School,基督教教会为了向儿童灌输宗教思想,在星期天开办的儿童班——译者注)能够帮助小孩健康成长,布道和主管主日学校的牧师了解了这些目标,一般都会尽力配合。但是同时他也知道,他最主要的目标并不是为信徒服务。他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服事上帝,一旦执事反对传道人的布道,而且威胁要削减传道人的开销时,就会产生冲突了。 面对这种状况,一位真正的牧师必须表现出他没有听到这些威胁,因为他最主要的目标并不是为了服侍信徒,而是上帝。 婓德洛认为,理性教会追求的最主要目标,就是苏格拉底一向认为的真理。只不过它不断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历史中,所有的一切都隶属于它。平常,这个目标和提高市民的水准不相冲突,但是在某一种情况之下就会出现对立,就像出现在苏格拉底身上的情形一样。每当曾经贡献了大量时间金钱的执事人员和立法者,和教授的言论以及公开的看法有出入时,他们就会借着行政力量,威胁要削减预算,强迫教授听命于他们。 真正的神职人员在这时就应该表现出他们没有听到这些威胁,因为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把服务大众放在第一,他们最主要的是服侍真理。 这个就是他所谓的理性教会。毫无疑问这是他长久以来发自内心的感想。我们发现,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所引起的轩然大波而受到责难。他之所以能够避开周遭的指责,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去支持学校的敌人;另外一方面,他们也只能暗自嫉妒自己不能拥有像他这样的动力:勇于说出真理的使命感。 P133-136

  36. 最终我发现,他对实验室里的科学理性缺乏信心,而对理性教会又狂热地信任,正是这二者的差异为我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有一天我思考着这种差异,突然,我明白了,这两者原来互为因果而非对立。由于他对理性这样缺乏信心,因而才会有这么狂热的研究态度。 如果你对事情有完全的信心,就不太可能产生狂热的态度。就拿太阳来说吧,没有人会为了它明天会升起而兴奋不已,因为这是必然的现象。如果有人对政治或是宗教狂热,那是因为他对这些目标或是教义没有完全的信心。 P136

  37. 我又想起了那句话:到达目的地还不如在旅途中。我们已经旅行了好一阵子,现在即将到达目的地。当我将要完成这种短暂的目标,借着而来的会是空虚的感觉。我必须调整自己,以适应下一个目标。一两天之内约翰和思薇雅就要离开,克里斯和我必须决定接下来做些什么。所有的一切必须重新计划。 P138

  38. 约翰说:“他们想知道万一路上机件方面出了问题该怎么办。” 于是我告诉他们那一次暴风雨中克里斯和我被困住,连发动机也坏掉了的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题材,但是我知道讲的时候有一点失去重心。最后提到抛锚的原因是因为没有油的时候,必然会引起他们的一阵嗟叹。 P141-142

  39. 狄威斯拿出一些户外烤肉架的使用说明书,他希望我能从专业科学作者的角度加以评估。他已经花了整个下午想把烤肉架组合起来,但是他觉得说明书写得一塌糊涂。 对于我来说,它们就像一般的说明手册一样,所以一时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不想明说,所以就尽可能地找毛病,其实你无法判断一份说明书是否正确,除非你能把实物拿来操作一番。然后我发现有一部分设计得非常不妥,你必须把手册翻来覆去才能对照上下文和图片。我针对这一点严厉地批评,而狄威斯在一旁附和,克里斯则把手册拿去看是怎么一回事。 我严厉批评这种翻阅方式可能造成的误解,我说这不是狄威斯的问题,而是手册编写得不够顺畅,才使他毫无头绪。因为这种支离破碎的语法,对工程和技术人员来说十分熟悉,但是狄威斯却无法吸收。科学所要处理的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其中可能存在相关性;而狄威斯所能接受的则是一连串原本就相关的事物。他希望我批评的是其中缺乏艺术性的连贯,这一向是工程人员最忽视的东西。它和其他与科技相关的事物一样,经常出现在古典和浪漫的对立中。 但是克里斯把说明书拿去折了一下,竟然让图、文同时呈现。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我就好像卡通影片里的人物,冲出了悬崖,一时还没有落下去。因为尚未发现自己的困境。我点点头,大家沉默不语,然后我才发现自己忽略的地方,于是我拍拍克里斯的头,大家笑了起来。笑声一直传到谷底,当笑声停歇的时候,我说:“反正……”于是大家又笑了起来。 后来我说:“我想说的是,我家里有一份说明书,它为科技方面写作的水准提升开拓了一个伟大的领域。手册一开头就写,组合日制自行车需要心平气和。” 这引来更多的笑声,但是思薇雅、珍妮和雕刻家都很同意我的说法。 “那本说明书倒不错。”这位雕刻家说,珍妮点头表示同意。 “这就是我保留下来的原因,”我说,“起初我笑了,因为我想起我组合过的那些自行车,当然,日本的制造过程十分草率,但是这句话其实隐藏了许多智慧。” 约翰和我会心地一笑,他说:“教授要开讲了。” “事实上,要心平气和并不简单。”我进一步解释说,“那是整个事情的灵魂,保养的良好与否就取决于你是否有这种态度。我们所谓机器运转是否正常正是心平气和的具体表现。最后考验的往往是你的定力。如果你把持不住,在你维修机器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把你个人的问题导入机器之中。” 他们只是看着我,思考我的看法。 “这是一种新观念,”我说,“但是它的来源却很传统。客观的物质,比如说,自行车或是烤肉架,本身无所谓对错,分子仍然是分子。机器没有感受力,除了人施加给它们的东西。要想测验机器的好坏,就看它给你的感受,没有别的测验方法。如果机器发出的声音很顺畅,就表示没有问题。如果声音不对,那就表示有问题,除非你或是机器任一方有改变。所以检验机器也是对你的一种检验。没有别的检验。” 狄威斯问我:“如果机器出了问题,而我觉得很平静,又该怎么办呢?” 大家笑了起来。 我回答:“这是自相矛盾的事。如果你真的不关心,你就不会发现它出问题了。所以发现它出问题就表示你关心它。” 接着我又说:“比较常出现的情形是,即使它已经恢复正常了,你仍然忐忑不安。我想这才是实际的状况。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你仍然担心,就表示还有问题,因为你没有彻底检查过它。在工厂里,任何一台机器没有彻底被检查过,就不能上线运转,即使它的运转情形良好。你对烤肉架的忧虑也是一样。你还没有完成让你心安的种种检查步骤,因为觉得这些说明书太复杂了,你很可能无法完全了解。” 狄威斯问:“要怎样做才会心安呢?” “那要做比我现在所说的更多的研究,这件事有很深奥的道理。每一份说明书说明的对象都是特定的机种。但是我所说的方法并没有这么狭窄。说明书真正让人气愤的是,它们限定你只使用一种方法组合,也就是工厂设定的方法,这种前提抹煞了所有的创意。其实烤肉架有千百种方式,但是他们不让你了解整个状况,因而只要你出一点错,就拼凑不成了。于是你很快就失去了兴趣。不只这样,他们告诉你的方法,可能不是最好的。” 约翰说:“但是它们是从工厂来的。” 我说:“我也来自工厂,我知道这些说明书是怎样写成的。你只要带着一个录音机走到生产线上,主管会找一个他最不需要的人陪你,而他正好逮到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于是不管这个人说什么,就成了这份说明书上的指示。下一个人很可能告诉你完全不同的内容,或是更好的方法,但是他太忙了。” 他们都很吃惊。 “我早该知道的。”狄威斯说。 我说:“情况就是这样,没有作者抵制这种做法,因为科技原先就假定只有一种正确的方法。然而情况完全不是这样。所以一旦你有这样的假设,当然说明书只限定说明烤肉架。一旦你可以选择千百种组合的方法,就要同时考虑你和机器之间的关系,还有你与外界的关系。这样一来,整个工作就需要把你的心灵状态和机器结合在一起,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内心的平静。” 我借着说:“其实这种想法并不奇怪,有时候你只要把新手或蹩脚的人和高手做比较,你就会发现其中的差异。老手根本就不会照着指示去做,他边做边取舍,因此必须全神贯注于手上的工作,即使他没有刻意这样做,他的动作和机器之间也自然地有一种和谐的感觉。他不需要遵照任何书面的指示,因为手中的机器给他的感觉决定他的思路和动作,同时也会影响他手中的工作。所以机器和他的思想同时不断地改变,一直到把事情做好了,他的内心才真正地安宁下来。” 狄威斯说:“听起来好像艺术一样。” 我说:“的确就是艺术,把艺术和科学分离是完全违反自然的,两者分离太久了。你必须像考古学家一样,不断追溯到两者最初分离之处。其实组合烤肉架是雕刻艺术早已失传的一支,多少世纪以来,由于知识错误的分野,造成两者的分隔,因而如今一旦把它们连起来,就会显得有些荒谬。” P147-151

  40. 大伙对我冗长的演说似乎不以为意,一旦你脑海中只想到肖陶扩的事,就很难让自己不在不知情的人面前大放厥词一番。 P151

  41. 我几乎是在告诉自己:“你如果一直向前看,或者只看到目前的状况,对你并没有意义。一旦你回顾以往,就会看到一种模式隐隐出现。如果你由这个模式出发,那么很可能会迸发出一些东西。刚才有关科学和艺术的见解,只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它代表了一种超越,我想那是别的许多人也想要超越的。” “是什么呢?” “并不只是艺术和科学,而是想超越理性和感情的对立。科学的问题在于它并没有和人的心灵连在一起,所以在盲目之中表露出它丑陋的一面,因而必然引起人们的厌恶。然而过去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大家最关心的是衣食住行的问题,而科学正好能满足人们这方面的需要。” “但是现在有更多人相信,也注意到科学所产生的丑陋现象,因而会怀疑我们是否需要牺牲灵性和美感上的需要,以满足物质方面的欲望。这点最近已经引起全美国人的注意,大家开始反对工业所带来的污染,反对一切科技化等等。” 狄威斯和珍妮早已了解了这一点,所以不需要我做任何解释,于是我又继续说:“然而我又相信,这种情形主要是因为现存的思想无法解决目前的问题,因为理性的方法不可能解决理性自己所产生的问题。有些人解决的方法比较偏重个人的方式,就是直接抛弃一丝不苟的理性,然后跟着感觉走,就像约翰和思薇雅一样,而且有数百万的人都和他们一样。但是这似乎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所以我想说的是,解决的方法不是抛弃或否定理性,而是拓展理性的内涵,使它能够找到解决的方法。” 珍妮说:“我想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真是一场独立作战的苦仗。就好像牛顿当年尝试解答‘瞬间变化率’的问题时所面临的困扰。在他那个时代里,无人能想象得出物体如何在瞬时间发送变化。虽然,那时的人们已颇能处理在数学上接近零重量的物质,例如对于地点或时间上的变化,大家都认为那是合理的,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牛顿曾说道:‘我们首先假设物体会做瞬时变化,然后看看我们如何确定它在各种应用之中的体现。’微积分即是根据这个假定所发展出来的数学原理,至今仍为工程师所广泛运用。牛顿据此发明了一种新的理性思考模式。他将理性拓展至物体极细微的变化上,而我认为我们也应该讲理性拓展至科技丛生的丑陋面上去。困难在于,一定要从根本做起,而不是光在枝枝节节的地方上拓展理性,从而徒劳无功。” “我们活在一个价值混淆的时代,我想造成这种现象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过去的古老观念已经无法应付新的状况。曾经有人这么说,真正的学习来自于四处游荡。你必须先停止拓展原先的知识,四处游荡一阵子,直到碰到一些事,能够让你拓展原先知识的根基,才会继续前进。每一个人都很熟悉这种经验,我想一旦整个文化的根基需要拓展的时候,就会出现相同的状况。” “当你回顾过去三千年来的历史,就会后知后觉地以为发现了事情的因果关系,但是一旦你去查考当代的史料,就会发现这些原因在当时往往很不明显。每到拓展根基的时候,世事就会变得像现在一样混淆不清,而且目标不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在社会上引起了价值观的混乱,因而出现了文艺复兴。他的发现极大地震撼了当时人类的思想。从各种记录都可以发现这种价值混淆的现象。《圣经》的新旧约并不认为地球是圆的,而且也没有预言到这一点。但是人们又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他们所能采取的行动,就是抛弃中古世纪的价值观,接受理性的新世界。” “于是哥伦布成了学校教科书的主角,我们很难想象他原来也是一般人。如果你暂时停止思考他发现新大陆所带来的影响,进入他当时的世界,那么你可能会发现我们目前登陆月球和他当时的壮举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登陆月球并没有在思想的基础上产生变革,我们知道现有的思考模式就足以解决这个问题,它只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一个分支。要想出现一个真正前无古人的像哥伦布一样的发现,必须有全新的方向。” “比如说?” “比如说,进入超越理性的领域。我认为目前的理性就好像中古世纪认为地球是平的一样,如果你走到尽头,很可能就会掉到深渊里变成疯子。而人们对这一点非常恐惧。我认为这种对疯狂的恐惧就好像中古世纪的人恐惧掉到世界尽头之外,或者就像恐惧异教徒一样,两者之间非常相似。” “而目前的状况是,每一年我们都发现,传统的理性愈来愈无法处理现有的经验,因而造成目前世界上价值十分混乱的现象,结果愈来愈多的人开始研究超越理性的世界。比如说:占星术、神秘主义、吸食毒品等等,因为他们觉得传统而又严谨的理性无法处理现实之中的经验。” “我不太了解你所谓严谨的理性。” “就是分析、辩证法的理性。在大学里,理性被视为了解世界的全部基础,你从来不曾真正地了解它。但一谈到抽象艺术,理性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这就是我所谓根本的经验。有一些人很可能会诅咒抽象艺术,因为它毫无道理可言。但是错不在于艺术本身,而是所谓的道理——它来自于严谨的理性,无法掌握艺术的抽象。大家一直想要从理性当中,找到能够涵盖抽象艺术的理论,但是答案并不在理性的枝节当中,而在根本。” 这时候从山上吹下来的寒风愈来愈强劲,我说:“严谨的理性来自于古代的希腊人。他们听到风的声音就能够预测未来,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为什么支持理性的人,却去做超乎理性的事呢?” 狄威斯眯着眼问我:“他们怎么能听到风的声音就预测未来呢?” “我也不知道,很可能就像画家盯着画布就能预测自己的未来一样。我们整个的知识体系就源自于他们研究的结果。然而我们尚未了解产生这些结果的方法是什么。” P152-155

  42. “但问题是,论文总像上帝在谈永恒一般严肃。然而情况不是这样的,人们应该了解,这只不过是一个人在特定的时空和环境背景下发表他的看法,情况仅止于此,但是你无法在论文当中使人明白这一点。” 珍妮说:“反正你应该写下来,但是不要想做得很完美。” 我说:“我想是的。” P156

  43. 婓德洛当时确实思考得很辛苦,教书的压力已经够沉重了,然而对他更不利的是,以他精确的分析能力,他知道他所要教的题材,毫无疑问的是整个理性教会最无法分析、最不精确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思考得这样辛苦。对一个受过方法和实验训练的人,修辞学简直就是无可救药,其中毫无逻辑可言。 在大一修辞学的课堂上,只需要读一小段论文或是短篇故事,然后讨论作者为了产生某种效果所运用的技巧,然后要学生也运用同样的技巧模仿着写论文和短篇故事,看看他们是否做得到。婓德洛不断试着这样做,但还是无法让学生真正学到什么。写出来的东西和原作往往相去甚远,甚至他们的写作能力变得更糟,因为在这些规则之中,总是充满了各种例外、矛盾、混淆不清以及限定好的状况,以至于他希望一开始就不曾谈过这些规则。 有一个学生总是喜欢问,在某一种特定的情况下如何运用这些规则。婓德洛这时候就必须做选择,是编造一套如何运用的解释,还是坦白地告诉对方他真正的想法。而他真正的想法是,这些规则是作品写好之后才找出来的,作者不是依照这些原则来写作。他最后终于承认,这些学生想要模仿的作家,原先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原则,只是把他们认为对的东西写下来,然后再回头看看是否有问题,如果修辞不妥,可以再修正。有一些学生的作品由于事先经过周密的思考,注意是否符合修辞学,因此读起来很乏味,仿佛其中的确有点蜜汁,但却无法汹涌而出。但是你又如何教学生那些无法事先周密策划的东西呢?这似乎是不可能达到的要求。于是他就拿起教科书随兴评论,希望学生能够由此得到一些东西,但是情形并不令人满意。 P159-160

  44. 婓德洛沮丧的原因是,那本教科书是所有修辞学的教材里面理性最重的一本。他曾经去找这本书的作者,他们是系里的同事,他就书上的问题向他们请教和讨论,也耐心地听他们的回答。然而他对他们的解说并不满意。 这本教科书的前提是,如果要在大学里面教修辞学,就必须把它当做理性的一支,而不是神秘的艺术。因此要了解修辞学,它强调的是要掌握沟通的理性基础,必须介绍基本的逻辑学,以及基本的刺激和反应的理论。接着就要谈一些如何撰写一篇论文的方法。 第一年开始教的时候,婓德洛对这种结构尚算满意,然而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毛病并不在于把理性运用在修辞上,问题在于他梦中的鬼魂——理性本身。他发现理性和困扰他许多年的问题如出一辙,然而对于这个问题他并没有解决的方法。他只是觉得,没有任何一位作家是依照这种严谨、有条理、客观而又讲究方法的步骤在写作。而这却是理性所要求的。 P165

  45. 另外一件让婓德洛沮丧的事是僵化的文法。这一部分早该作废,但是仍然存在。你必须要有正确的拼写、正确的标点以及正确的用词。有数以百计的各种规则为那些喜欢零零碎碎的人而设立。没有人在写作的时候还会记得那些琐碎的事,这些就好像餐桌上的繁文缛节一样,不是从真正的礼貌和人性出发,而是为了满足自己像绅士和淑女一样表现的欲望。绅士淑女般良好的餐桌礼仪以及说话、写作的合乎文法,被认为是挤进上流社会的晋身阶。 P166

  46. 良质……你知道它是什么,然而你又不知道它是什么。这是自相矛盾的。如果有一些事比其他的要好,那就是说它们的等级比较高。但是一旦你想解说良质,而不提拥有这种特质的东西,那么就完全无法解释清楚了。因为所说的根本就没有内容,但是如果你无法说出良质究竟是什么,你又如何知道它是什么呢?或者你怎样才知道它存在呢?如果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那么从实用的角度来说,它根本就不存在,而实际上它的确存在。那么等级的根基又在哪里呢?为什么有些人愿意花更多钱去买这些东西,而把另外一些东西丢到垃圾桶里呢?很明显地,有些东西的确比其他的东西要好,但是什么又是比较好呢……你的思想一直在打转,找不到出路。究竟良质是什么呢?它是什么呢?P167

  47. 在许多禅学的书以及世界各大宗教的记载当中,我们都会发现这样的山岭和朝山的旅人,以及发现在它们身上的种种故事。而实体的山往往能象征人们灵性长进的路。就好像那些在我们身后山谷里的人们,大部分人望着灵性的高峰,但是一生从来不曾攀上过,只是听听别人的经验就已经很满足,而自己不愿意花费任何心血。有一些人则是靠着有经验的向导,他们知道最安全的路,因而能够很顺利地到达他们的目的地。但是还有另外一批人,不但没有经验,而且不太相信别人的经验,想要走出自己的路。其中很少有人能成功,但是总有一些靠着自己的意志、运气还有上天的恩典而做到了。 那些成功的人要比别人更明白,其实登山并没有唯一或是固定的路线,有多少这样的人物就有多少条路。 现在我想谈谈婓德洛探讨良质的意义,在他来说,这就好比开拓出一条到达灵性高峰的路径。我会尽量解说清楚,它有两个重点。 第一点,他不想建立一种僵化而系统的定义,所以良质的这一面是快乐的、充满成就的和富有创意的。他在我们身后的山谷里的学校教书的时候,大部分的时光都是如此。 第二点则是因为一般人批评他对于自己所探讨的内容缺乏定义,于是他提出对于良质的系统而刻板的定义,从而建立起庞大的思想体系。他绞尽脑汁地建立起有关生存的系统解释之后,让我们对它的了解远远超过了从前。 如果这真是一条通往山顶的新路,当然是需要的。因为三百年来旧的路都是一些捷径,而且因为自然的侵蚀改变了路径,而科学的研究也改变了山的形状。早期登山者开辟出来的路似乎能让所有的人都上山,但是今天在西方世界,这些路面对社会不断的变动,都因为教条的僵化而封闭了。如果你怀疑耶稣或摩西所传讲的讯息,必然会招致大部分人的厌弃。然而如果耶稣或是摩西生在今日,不为人认出他们的身份,仍然传讲当初的讯息,他们的想法一定会受到质疑。这并不是因为耶稣或是摩西所说的不是真的,或者现代的社会出了问题,只是他们表达的方式已经和这个社会脱节,因而一般人无法理解。在这个太空时代,天堂在上的意义已经逐渐消失。哪里才是上方呢?然而,虽然因为语言上的僵化,这些老旧的路即将丧失它们的日常意义,甚至算是封闭了,但是这并不表示山已经消失了,它仍然在那儿,只要人有意识它就存在。 然而婓德洛提出的第二点形而上学的看法对他是一个打击。在他接受电击之前,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一切:金钱、财产、孩子。法院甚至下令剥夺他的公民权。他所剩下的只是对良质的梦想,一张通往山顶的地图。为了这张地图,他牺牲了一切。然而他被电击之后,连这个也丧失了。 我想我永远不可能知道当时他脑海里在想什么,而且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留下来的只是一些断简残篇,还有四散的笔记。虽然可以拼凑成篇,但是仍然有许多无从解释的地方。 第一次发现这些资料时,我觉得自己好像是雅典郊外的农夫,很偶然地挖出了许多石头,上面有些奇怪的记号。我知道过去有一整套完整的计划出现过,但是它远远超乎我的了解。一开始,我刻意避开这些资料,不想去深入研究。因为我知道,这些石头会引起某些麻烦,我应该避开。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它们是一套庞大思想体系中的一小部分,而我也有无法言明的好奇。后来等我更有信心能对他的影响产生免疫力时,我对这些资料就更感兴趣。于是我开始把许多片段按照它们显现给我的次序记下来,而不是按一定的系统。其中有许多是朋友提供的,已经有几千条了。但是只有一小部分适合这一次的肖陶扩。所以这一次的肖陶扩主要的根基就在于这些资料。 想完全了解他的思想要走一条漫长的路。尤其是我得从这些断简残篇中归纳出当初的整个结构。我一定会犯错,而且原先的记载也不连贯,为此我希望得到读者的原谅。在许多情况之下,这些片段都模糊不清,可能会产生许多不同的结论。如果有问题出现,就表示是我重建的结构出了问题,而不是他原先的思想。以后我可能会建立更好的结构。 P169-171

  48. 今天我想先提出婓德洛探索的良质的第一部分,属于非形而上学的一面。这一面会让人颇为愉快。开始旅行总是令人愉快的,即使你知道结束时的情形不见得会这样。我想借着他上课的笔记指出,在他教修辞学的时候,良质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活生生的观念。 他这个人创意很多,所以他对脑袋中一无所有的学生十分头痛。刚开始他以为是学生懒惰,后来才发现情形并不是这样。他们就是怎么样也想不出可以表达的东西。 其中有一个女孩子,脸上戴了一副很厚的眼镜,想要写一篇有关美国的五百字短文,他一听到这样的题材就知道会有问题,所以就建议她把题材缩小,只谈波斯曼。 要交稿的时候,她交不出来,于是十分难过,她已经试过一切方法,就是想不出要写什么。 婓德洛和她以前的老师谈起这事,他们的说法也跟他的印象一样。她很认真,也很努力,受过良好的训练,但却是个非常乏味的人。从她身上找不出一丝创意。她厚厚的镜片底下,无神的双眼好像做苦工的人一样。她没有骗他,她真的想不出任何东西来,因而对于她自己的无能十分难过。 这一点令他大吃一惊,现在换成他说不出话来。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他突然提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么就写波斯曼的大街吧! 她很认真地点点头就出去了。等到下一堂课的时候,她变得更沮丧,甚至流下泪来。很显然,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都非常沮丧了,她仍然想不出有什么可写,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她想不出波斯曼有何可写之处,她应该想得出来大街上有何可写。 当时婓德洛颇为震怒。他说:“你根本没有去观察。”这时他突然想到自己因为意见太多而被学校解雇的事。每件事都有无穷的假设,你观察得愈多你看到得就愈多。她还没有开始观察,然后她并不明白这一点。 他很生气地说:“那么就把主题缩小到波斯曼大街上一栋建筑物的正面墙壁。就拿歌剧院为例,从左手上面的砖块开始写。” 她厚厚的镜片底下,眼睛睁得好大。 下一堂课她不解地交给他五千字的文章,“我坐在对街的汉堡摊旁,”她写道,“开始写第一块砖然后是第二块砖。在写第三块砖的时候,突然间,我再也停不下来了。别人以为我疯了,不时嘲笑我。但是这就是我所写的,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写。” 婓德洛也不明白。但是他在散步的时候仔细想了一阵子,终于得到了结论。很明显,她就像自己第一天教书的时候,思想一时阻塞反应不过来。她之所以会卡主是因为她只想重复听过的事,就像他第一天,只想重复早已决定要说的内容。她之所以写不出有关波斯曼的事,是因为她想不出波斯曼有什么值得重复写下来的地方。很奇怪,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可以从不同的角度观察,而不要在乎别人说过什么。而把题材缩减到一块砖就突破了她的瓶颈。因为很明显地,她必须直接地、不受任何阻碍地观察这块砖。 他又进一步实验。在课堂上,他要所有的人花一个钟头描写他大拇指的背面。一开始大家觉得很滑稽,但是每一个人都照着做了,而没有任何人抱怨不知从何下笔。 在另外一班他把题材改为钱币,每一个学生整个钟头都在奋笔疾书。而在另外一班也是同样的情形。有的人会问:“需要写两面吗?”一旦他们能自己直接观察,就会明白有无穷的题材值得写,这是一种培养信心的训练,虽然他们所写的看似微不足道,但是终究是自己的作品,而不是模仿别人之作。做过这种练习的班级,学生所写出来的文章都流畅得多而且有意思多了。 婓德洛经过实验得出结论,模仿是一种真正的罪恶。在他开始教修辞学之前必须先清除这种习惯。模仿似乎是一种外界的压迫,小孩子从来不会这样,似乎是后来附加上去的,也很可能是学校教育的结果。 这种见解听起来似乎很正确,他越想越觉得错不了。学校教你去模仿,如果你不模仿,老师就给你很差的分数。而在大学里,情况就复杂得多了,你必须让老师觉得,虽然你实际是在模仿,但是表面上并没有模仿。你就是吸收老师指示的重点,然后再走自己的路。这样你就能得到高分。而原创的学生则可能从最高分到最低分都有,整个学校的价值评估都反对创意。 他曾经和住在隔壁的心理学教授讨论这个问题。他是一位非常有想象力的老师,他说:“没错,你只有把整个教育的学位和评分制度取消,才能得到真正的教育。” 婓德洛想过这一点。几个礼拜之后,有一位非常聪慧的学生想不出学期报告的题目。由于她仍然在思索当中,所以就把这个题目给她当学期报告。一开始她并不喜欢这个题目,但是还是勉强接下来了。 在一个礼拜内,她和每一个人都谈论这个题目。两个礼拜之后,她交出了一篇非常精彩的报告。当她向同学讲解的时候,因为大家并没有花两个礼拜的时间思索过,所以对于取消分数和学位的看法极力反对。然而这一点并没有使她放慢脚步,她陈述时的声调听起来好像古代热情宣扬教义的传教士,她恳请其他的学生听她的讲述,了解她所说的才是正确的。她说:“我所说的这些,不是为了他,”然后看了婓德洛一眼,“而是为了你们。” 她恳求的声调、宗教的热忱,深深地打动了他。而他也知道,在大学入学考试的时候,她的成绩十分优秀,所以算是班上前几名的学生。在下学期教如何写具有说服力的文章时,他又以这个题目作为示范。他先自己写了一篇文章,然后在学生面前反复修正。 婓德洛拿这篇文章当做范例,避免去谈作文的种种规则,这些规则连他自己都十分怀疑它们的作用。他认为直接把自己的文章拿给学生看,可能其中有不少错误的地方,也有不通之处,还有需要删减的地方;但是唯有这样,才能让学生多明白一点儿真正的写作是怎么一回事,而不必浪费时间慢慢去挑出学生的错误,或者拿大师的作品来模仿。于是他就进一步研究取消整个学分和学位体系的可能,为了让学生有真正的参与感,他决定这个学期不给学生打任何分数。 P172-175

  49. 婓德洛想要废除分数和学位的论点,使学生们十分困惑,开始反抗。有一些学生认为他想要摧毁整个学校制度。有一个学生开门见山地说:“你当然不可能废除分数和学位制度,毕竟这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她说的没错。虽然每一个人都不喜欢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是如果说大部分的学生来学校受教育不是为了学位和分数,实在有点虚伪。当然,确实有些学生只是单纯为了受教育而来的学校,但是学校里机械化的教学方式很快就使他们放弃了自己的理想。 婓德洛在范文当中认为,取消分数和学位的制度可以消除这种虚伪的现象。不过他不以整体为研究的对象,他单单举出一位想象力十分丰富的学生作为代表——他来学校就是为了分数,而非真正的知识。 根据范文中的假设,这样的学生上学之后就开始准备交报告,很可能处于惯性,第二个、第三个报告一直做下去,然后这门课的新鲜感逐渐消失,由于求学并不是他生活中唯一的目标,还有其他的任务和需求给他压力,他很可能就无法再交报告了。 由于没有评分和学位的制度,他很可能不会受到处罚,而老师在接下来的授课中则假设他已经交了作业,课程仍然循序渐进,他可能就会开始觉得困难。接下来,这困难就减弱了他对这门课的兴趣。这种恶性循环之下,他很可能会根本交不出报告,然后他又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在他愈来愈跟不上学校的进度时,他也可能愈来愈无法集中精神,最后他发现自己什么也没有学到,却要不断面对外界的各种压力,于是他只好停止上学,同时对自己的这种行为很惭愧。这个时候,学校仍然没有给他任何惩罚。 但是会发生什么事呢?由于别人对他的评价不高,这个学生很可能就把自己给毁掉。这样最好,这正是应该有的现象,因为他最初就不是为了求取真正的知识而来,因而在班上也无所作为,这样就省下了不少时间、金钱还有精力。在他心目中也不会认为自己曾经失败,从而影响他的后半生。 学生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多年来胡萝卜和鞭子的教育方式,造成了他思考上的惰性。就好像一头驴子:“如果你不打我,我就不工作。”如果没有人鞭打它,它就不会工作。而训练它去拉的文明的车子,很可能就会因此而走慢了一点。 然而如果你认为人类文明的前进是靠驴子来拉的话,那真悲哀。这是一般人的看法,却不是教会的态度。 教会的态度是:文明、制度或是社会,不论你如何称呼它,最好是由有自由意志的人而非驴子来维系。废除分数和学位的目的,并不是要去处罚驴子或者是抛弃它们,而是给这些驴子适当的环境,让它变成自由的人。 这位像驴子一样的、假设出来的学生会继续游荡一阵子,他可能得到另外一个像他抛弃的教育一样珍贵的学习机会,他不再浪费时间和金钱去做一头高级的驴子。他可能找到一份工作,安然地做一头低级的驴子,也可能做一名技工。然而事实上他真正的地位会提高,因为这样才能有所贡献而带来改变。也可能他终身就做这份工作,也可能他就此找到自己生活的层面,然而并不满足于此。 短则六个月,长则五年,很可能会产生变化,他对自己每天机械化的工作愈来愈不感兴趣,过去被学校的理论和分数所压抑的创造本能,现在很可能因为工作的无聊而被唤醒了。他花了数千个钟头去解决机械方面的问题,因而对机械设计愈来愈有兴趣。他可能想要自己设计机器,因为他相信自己会做得更好,于是尝试改造一些发动机。成功之后,就想要更大的成功。然而这个时候,他可能会遇到瓶颈,因为他没有理论基础。这个时候,他就会发现以前自己丝毫不感兴趣并觉得一无是处的理论,现在变得有一些值得敬重之处。 于是他就会回到没有分数也没有学位的学校里,这时他变了,不再为分数而来,而是为了追求真正的知识。他不需要别人强迫他去学习,他的动力来自于内在。这个时候,他就是一个自由的人,他不需要许多训练的督促。事实上,如果老师上课的态度松懈,他很可能会唐突地问许多问题去鞭策老师,于是他就会常常来上课,即使花钱也在所不惜。 一旦转变成这种学习动机,就会产生强大的爆发里,在没有分数和学位的教育机构里,学生找到了自己,他不必浪费时间在机械化的理论上,研究物理和数学是发自内在的兴趣,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需要。而冶金和电子工程也会得到他的青睐。他对这些抽象的学问熟悉后,就去研究其他的理论,虽然和机械不直接相关,但是也会成为他学问的一部分。这种学习方法和今日大学教育强调的模仿不同,虽然你得到了分数和学位,让人以为你有很高深的知识,然而事实上,只有你自己知道内在空空如也。这就是婓德洛提出的范例,也是他不受欢迎的论点。他整个学期不断地删改,反复地研究。学生交来的报告,他只给评语,没有任何分数,然而在另外一本小册子里,却记下学生的分数。 就像我以前说过的,一开始几乎每一个人都有一些茫然不解,大部分的学生以为他们碰到了一个理想主义者,认为取消分数可能会让学生快乐一点,因此更努力地研究学问。 事实上,没有分数每一个人都会很茫然。上学期得到甲等的学生一开始非常愤怒而且轻视这种做法。然而由于他们本身具有自我训练的素养,所以仍然会做作业,至于得到乙等的学生以及丙上的学生,就会漏掉部分的报告,即使交来也很松散,而许多丙下和丁的学生甚至不来上课。这时别的老师就会来问他,面对这种消极的反应应该怎么办。 他说:“慢慢等下去就知道了。” 刚开始,他对学生放松的态度令他们颇为不解,继而他们就怀疑起来。有些学生开始暗暗地问一些讽刺性的问题,然而他都用很温和的口吻回答他们,上课仍然照常进行,只是老师不再给任何分数。 然后希望出现了。在第三四个礼拜的时候,甲等学生开始有些紧张,于是交来非常精彩的报告,下课之后也围着他问问题,希望得知他们究竟做得如何。乙等和丙上的学生开始注意这个现象,于是也交了一些符合他们程度的报告。至于丙下和丁甚至戊的学生也开始来上课,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学期终了之后,甚至出现另一种更令人振奋的现象,甲等学生不再紧张,而变得积极地参与课堂上的活动,态度也十分友善,这在原先注重分数的班级是少有的现象。这个时候,乙等和丙等的学生开始紧张了,由交来的报告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花了不少心血。主要丁等和戊等的学生也都交出了令人满意的作业。 一般在学期的最后几个礼拜,大家都知道了自己的分数然后就心不在焉地斜坐着上课。然而婓德洛却让学生扔愿意积极参与课堂上的活动,因而引起了其他老师的注意。乙等和丙等学生开始参加甲等学生自由自在的讨论,让整个课堂像在开一个很成功的聚会,只有丁等和戊等的学生呆呆地坐在位子上,显得十分焦虑。 后来有两个学生告诉他产生这种轻松友好的气氛的原因,“有很多人下了课就动脑筋,想要打破这种做法。每一个人都相信最好的方法就是假定你可能会被留级,然后尽量做好,这样你就会觉得很轻松,否则你可能就会发疯。” 另外一些学生补充说:“一旦你习惯了,其实也不坏,你会对老师教的更感兴趣。”但是他们重复一点:“要习惯并不容易。” 在学期末的时候老师要求他们写一篇评估这种做法的文章。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分数如何,百分之五十四的人反对这种做法,百分之三十七的人赞成,百分之九的人保持中立。 若是按一个人一票算,这种做法并不受欢迎,大部分的学生仍然想要分数,在得到调查结果之后,婓德洛根据他小册子里面的分数加以分析,他发现一个现象,甲等的学生赞成与反对的比例是二比一,而乙等和丙等的学生则是一半一半,至于丁等和戊等的学生则一致反对。 这种结果让他证实了一种暗暗觉得不妙的现象:愈聪明愈认真的学生愈不需要分数,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对学问的本身比较感兴趣。而愈懒惰愈愚笨的学生则愈需要分数,因为可以让他们知道自己是否及格了。 P176-181

  50. 婓德洛认为不评分是一个不错的做法,但是他并没有从严谨的角度评估它的价值。在真正的实验当中,你会提出各种原因,保持其他,只改变其中一项,看看它的改变会产生什么效果。然而在教室里你不可能这样做,学生的知识、学习的态度、老师的态度都可能受到各种无法控制的因素和不可知的力量影响。观察者也是原因之一,如果不改变自身,他就不可能对效果做客观的判断。所以他并不像做任何严谨的推论,他只想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 当他做这个实验的时候,会产生一种不良的现象。如果老师很差劲,很可能一整个学期都没有教学生任何东西,而是根据一些不相关的测验计分。然后让人以为有些人学得好,有些人学不好。但是一旦取消了分数,学生每天就被迫去思考到底学到了什么,老师教了什么,目标是什么,作业如何达到目标等等。因此,取消分数之后,就产生了一个非常令人恐惧而又庞大的真空地带。 然而婓德洛想要怎么做呢?这个问题变得愈来愈重要。他开始做了之后,发现原先认为对的答案似乎愈来愈走样。本来他希望学生自己决定什么是好文章,而不要一直问他。因为取消分数的真正目的,就是要他们深切地自我反省,由他们自身找到对的答案。 然而现在这样并没有多大意义,如果他们已知道好坏之分,他们就没有必要来修这门课。他们之所以来学,就是假定他们无法分辨好坏。而他身为老师,就有必要告诉他们好坏的差异在哪里。所以发掘个人的创造力,以及训练学生在课堂上的表达力,基本上和学校的整个思想模式是互相抵触的。 对于许多学生来说,分数取消无异于一场噩梦。他们要去做一些事,这是为自己的失败受的处罚,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他们一再反省也不明白,看看婓德洛也没有答案,只好无助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那种气氛甚至让一位女孩子精神崩溃。你不能取消分数,这会让学生变得毫无目标,你必须让学生有一个努力的目标。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一旦他告诉他们怎么做之后,就可能落入权威、教条式的教法。然而你又如何把每一个独立个体的内在神秘的目标写在黑板上呢? 第二个学期,他放弃了这种做法,恢复打分数。然而他觉得很沮丧也很苦恼,因为他觉得自己那样做是对的,而结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在班上的确产生了主动追求学问的热情,但这不是他的指导所产生的。他准备辞职了。把心怀怨恨的学生教成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听说俄勒冈州的瑞德大学一直到毕业都不曾打过分数。暑假的时候,他到那儿去了一趟。听说教授也分成两派,但没有人真正喜欢这种做法。在整个剩余的假期当中,他变得非常沮丧懒散。他和太太在山里露营了许久,她问他为什么一直都这么沉默,他也说不出原因,他只是停下来等待,等待那颗思想上尚未出现的晶种,能够突然地把一切都具体化。 P181-183

  51. 爬山必须尽可能地少费力,不要存有任何妄想,而要以自身的状况决定速度。如果你已经觉得不耐烦,那就加快速度,如果有点气喘就慢下来,要在这两者之间保持平衡。当你的思想不再集中在眼前的行动上,每爬一步不是为了爬上山顶,你会发现,这里有一片锯齿状的叶子;这块岩石有点松动;从这里山顶上的雪不太容易看见,即使愈来愈接近山顶。这些都是你应该注意的事。如果你只是为了爬到山顶,这种目标是很肤浅的,维持山的活力是靠周遭的环境,而不单单只是山顶而已。 但是当然,没有山顶,就不会有山的周围,是山顶界定了周围。于是我们又继续向上爬……我们还有好长一段路……所以不必急躁……只要一步接着一步慢慢地爬,偶尔来一段肖陶扩点缀……精神活动远比看电视有趣多了。大部分人只看电视,这真是很丢脸的事。他们可能认为听到的一点也不重要,但是情形完全不是这样。P185

  52. 过了几天,他自己想出一个定义,于是把它写在黑板上让学生抄下来,定义是这样的:“良质是一种思想和陈述的特质,我们不能经由思考的方式了解它,因为要给它定义是一种僵硬而正式的思考过程,良质是无法被界定的。” 这个定义其实就是拒绝给它定义,并没有引起学生的评论,因为这些学生没有受过正式的训练,不知道他写下来的句子其实是完全不合理的。如果你不能为某件事下定义,你就没有办法用理性的方法研究它的存在。于是你也无法告诉别人它究竟是什么。因而事实上在无法界定和愚蠢之间就没有差别了。当我说我无法界定良质,我其实就是说,我在研究良质这件事上很愚蠢。 幸而学生们不知道这一点,如果当时他们对这一点有意见,他很可能就无法回答他们了。然而在黑板上的定义下面,他又写着:“但是即使良质无法界定,你仍然知道它是什么。”这个时候又引起学生一阵骚动。 P187

  53. 现在他们的问题变成:“好吧!既然我们知道良质是什么,我们怎样得到它呢?” 现在必须研究修辞学了,而他们也不再反对其中种种的规条。这些规条不是目的,只是一些写作技巧,以制造某些效果。他把良质的各个层面列出来,比如说:统一、生动、权威、简洁、敏锐、清晰、强调、流畅、悬疑、出色、准确、比例适当、有深度等等。由于这些抽象名词都很难定义,所以他就利用刚才的比较手法介绍给学生们。比如说文章的统一,也就是故事如何前后连贯,可以借着撰写大纲改进自己的技巧。而要提高文章的权威性,则可以增加注释,因为注释能够提供更多权威性的参考。在大一的课程里面都会提到大纲和注释,但现在却被作为提高良质的方法。如果学生交来的报告中列出的注释毫不起眼或是大纲松散,就表示他只是敷衍了事,没有达到报告应有的良质,所以毫无价值可言。 然而要回答学生的问题,“我怎样才能得到良质?”这几乎使他想要辞职。他认为:“这和你要如何得到它完全无关。它就是这样好的东西。”有一位不满意的学生在课堂上问:“但是我们要怎样才知道什么是好呢?”就在他问出口之前,他明白已经有答案了。别的学生经常告诉他:“你已经看到了。”如果他说:“我没有。”他们就会说:“你看到了,他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学生已经完全可以自己评断良质了——就是这样,他教会了他们写作。 现在,婓德洛被学校的体制所逼,不得不说出他想得到什么,但他认为这样强迫学生接受他的看法,会摧毁了他们的创造力。完全顺从他看法的学生注定要丧失创造力,或者写不出自己认为真正够水准的文章。 于是他修正一项基本规则,就是任何要教授的内容必须先界定,他已经找到了一条出路。一篇优秀的作品不需要任何规则,不需要任何理论,然而它指向了某种东西,非常真实,他们无法否认它的存在。因为取消分数所造成的真空突然之间被良质的正面效应所充满,两者完全结合在了一起。学生十分惊奇地到他办公室来告诉他:“我过去真的很恨英语,现在我在上面所花的时间比其他的都要多。”并不是只有一两个学生来告诉他,而是许多学生都有同样的反应。这个良质的观念非常棒,它发挥作用了。最后大家终于明白,凡是有创意的人都有那个神秘而属于个人的内在目标。 P188-189

  54. 婓德洛之所以能够将良质的观念拓展到目前这个地步,是因为他刻意专注于班上同学的反应而忽视其他的一切。克伦威尔曾经说:“一个没有目标的人才能爬到最高。”这话颇为适合这种状况。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他知道的只是这么做有效。 然而就在他已经知道这种做法是非理性的之后,他在想为什么它很有效。为什么所有理性的方法都一无可取的时候,这种非理性的方法反而有效?他有一种直觉,很快就找到了结论,他偶然发现的道理非比寻常。至于这个道理究竟有多么深奥,他并不晓得。 这是我们前面曾经提过的结晶的开始,别人这时都很惊讶为什么他对良质这么感兴趣。他们只看到这个词和它的一般定义,他们并没有看到他过去研究所费的心血。 如果有人问:“什么是良质?”这只不过是另外一个问题。但是如果由他来问,因为他有过去的经验,这个问题就会像向四面八方散开来的波浪,并不是呈金字塔的结构,而像一个同心圆,在中间激起波纹的是良质。当这些思想的波浪向四面八方散开的时候,我确信他衷心期望这些波浪能够到达某些思想的彼岸,这样他就能与这些思想结构连接在一起。但是如果真的有任何彼岸存在,那么一直到最终,他也未能到达彼岸。对他来说,只有不断向四面八方结晶的波浪。我现在就是要追寻这些结晶的波浪,也就是他研究良质的第二个层面。 P189-190

  55. 克里斯在我前面爬,从他的动作看得出来,他已经十分疲倦了,而且火气也大,又不时提到东西,或让树枝刮到身体却不拨开。 看到他这样我很难过,这要归咎于我们出发前,他曾经参加了两个礼拜的青年会夏令营。他给我讲过他们的野外活动,借着游泳、结绳……来训练他们的男子汉气概,他曾经提过十几种,但是我都忘了。 因为有一定的目标,所以夏令营里的同学在参与这些活动的时候,都非常合作而且非常热忱,但是这种动机却会有不良的结果。任何想要以己为荣的目标,结局都非常悲惨。现在我们就开始付出代价了。如果你想通过爬上山顶来证明你有多么伟大,你几乎不可能成功。即使你做到了,那也是一种很虚幻的胜利。为了维持这种成功的形象,你必须在其他方面一再地证明自己,而内心则常常恐惧别人可能发现这种形象是虚幻的,所以这么做是错的。 婓德洛曾经从印度写过一封信,提到和一位圣者以及他的信徒去爬喜马拉雅山,它是恒河的源头,也是印度三大神明之一湿婆(Shiva,为印度教三大神明之一,象征毁灭之后的再生。另外两大神明为大梵天及毗湿奴——译者注)的住所。 他一直都没有爬到山顶, 到了第三天他就放弃了。因为他已经精疲力尽,于是大家留下他继续往前行。他知道自己仍有些体力,但这些体力不够。他也有动力,但是也不够。他并不认为自己很孤傲,但是他想通过这一趟朝圣来拓展自己的生活经验,以进一步地了解自己。他把山和朝圣当做自己的目标,把自己视为不变的实体,而不是这趟朝圣或是高山,因而还没有准备好。他想其他的朝圣者之所以能够到达山顶,是因为充分领受到山的神圣,以至于每一步都是一种奉献的表示,是对这种神圣的心悦诚服。山神圣的一面融入了他们的心灵,因而使他们的耐力远远超过了体力所能负荷的。 对没有辨识力的人来说,自我的爬山和无私的爬山看上去可能都一样,都是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呼吸的速度也是一样;疲累的时候都会停下来;休息够了又会继续向前行。但是事实上两者多么不同啊!自我的爬山者就像一支失调的乐器,他的步伐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他也可能失去欣赏树梢上的美丽阳光的机会。在他步履蹒跚的时候却不休息,仍然继续前进。有的时候,刚刚才观察过前面的情况,他又会再看一遍。所以他对周围环境的反应不是太快就是太慢。他谈论的话题永远是别的事和别的地方。他的人虽然在这里,但是他的心却不在这里。因为他拒绝活在此时此地,他想要赶快爬到山顶,但是一旦爬上去之后仍然不快乐,因为山顶立刻就变成“此地”。他追寻的,他想要的都已经围绕在他的四周,但是他并不要这一切,因为这些就在他旁边。于是在体力和精神上,他所跨出的每一步都很吃力,因为他总认为自己的目标在远方。 克里斯现在似乎就有这个问题。 P190-192

  56. 在哲学上曾经专门讨论良质的定义,就是所谓的美学,它提出来的问题就是何谓美感。这个问题要追溯到古代。但是以前婓德洛在哲学系念书的时候曾极力避免接触这门学问。他故意让自己这门课不及格,而且写的报告让老师异常震怒。他憎恨这门学问,几乎无一处不批评。 并不是某一位美学家激起了他这种反应,而是这门学问。因为他们把良质归纳于某些学问之下,把良质的地位降低,而加以污蔑。我想这是他生气的原因。 他在一篇报告中写道:“这些美学家认为他们的研究好像一支薄荷的棒棒糖,他们光明正大地用肥厚的嘴唇去舔舐,或是可以大肆地狼吞虎咽一番。通过他们精密的批判,小心谨慎地把良质切成一块块,用刀叉慢慢地送进嘴里,这让我十分恶心。他们所舔的正是早就被他们扼杀而且已经腐烂的东西。” 在结晶的过程当中,他首先看到,如果不去界定良质,那么整个美学也就完全不存在了。就像一个被剥夺公民权的人一样……如果拒绝界定良质,那么它就脱离了分析的过程。如果你无法界定良质,那么你就无法让它隶属于任何知识的领域,美学家也就无话可说了,而界定良质的整个世界也就消失了。 这种想法让他非常震惊,就好像发现了治疗癌症的方法。不再需要解释艺术是什么,学校不再培养冷静的批评家去分析哪一位作家是成功的,哪一位是失败的。所有这些自命学问广博的人都必须闭嘴。这不仅是一种很有趣的念头,更是一种梦想。 我想没有人一开始就知道他准备做什么。他们没有看见他的目标与他们的习惯完全不同。他不但不支持理性的分析,反而否定它。他借用理性的方法来攻击它自己,反而去支持这种非理性的观念,也就是无法界定的良质。 他这样写道: (1)每一位作文老师都知道良质是什么(如果有人不知道,他就该小心谨慎地隐藏这一点,因为这只会证明他自己的无能)。 (2)如果有老师认为写作的良质能够先界定也应该先界定清楚,那么在他教之前就先界定吧! (3)那些认为写作的良质的确存在但是无法界定,而却值得教学生明白这一点的人,就能从下面的方法中得到益处。我们不去界定它,而只教给学生纯粹的良质。 于是他又继续提出曾在课堂上做过的实验。 我相信他的确希望有人能够向他挑战,试着替他界定良质,但是没有人这样做。 他维护自己自由发表意见的权益,这点被大家看重。高年级的同学似乎十分赞同他独立的见解,像教徒一样地支持他。但是这和强调学术自由不同,他们并不认为老师可以不负责地向学生胡说八道。这种宗教的态度只是要向理性负责,而不是向政治的偶像膜拜。他侮辱别人的事实和他言论的真假无关,因此他的理论不会被击垮。但是他们想要打击他的是,他并没有说出一番道理来。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前提是得用理性的方法去证实他的理论。 但是你如何用理性去界定拒绝被界定的事物呢?定义就是理性的基础。有理性就有定义,他可以利用辩证法的战术和无能与否的侮辱暂时压制住别人的攻击,但是迟早他得提出一些更实在的理论,引导结晶继续进行,超越传统修辞学的范畴,而进入哲学的领域。 P192-194

  57. 我正要谈到因为婓德洛拒绝替良质下定义,从而在修辞学之外产生的结晶过程。他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不去界定它,你又如何肯定它存在呢? 他的答案,在哲学上可称之为实在论。他说:“要证明一个东西的存在,可以把它从环境中抽离出来,如果原先的环境无法正常运作,那么它就存在。如果我们能证明没有良质的世界运作不正常,那么我们就能证明良质是存在的。不论有没有给它定义。”于是他接着把良质从我们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中抽离出来。 第一个受伤的就是艺术。如果艺术无所谓好坏之分,那么艺术也就不存在了。因为墙上挂不挂画也无所谓好坏,那就没有必要去挂了。接下来交响乐也是同样的情形。如果刮到唱片的声音或是演奏者的哼唱声和演奏的音乐一样好的话,那就没有演奏交响乐的必要了。 诗也会消失。因为它通常没有什么意义,也没有实用的价值。很有意思的是喜剧也会消失。没有人了解何谓笑话,因为幽不幽默的界限,就取决于是否有纯粹的良质。 接下来消失的是运动。足球、棒球,各种比赛都会消失,因为分数已经丧失了意义,只是空洞的统计,就好像是石头堆一样。还有谁会来参加呢? 接下来他把良质从市场抽离,他预测市场也会发生改变,因为气味的等级变得毫无意义。市场上只会卖最基本的食品,像稻米、玉米粉、黄豆还有面粉;或者一些没有分级的肉和牛奶,只是为了哺育瘦弱的婴儿;还有维生素、矿物质的补充品,以避免营养不良,而烈酒、茶、咖啡和烟草也都会消失。电影、舞蹈、戏剧以及宴会也是一样。所有的人都会改搭大众交通工具,然后穿着像美国大兵一样的鞋子。 有许多人将会失业,但是这可能是短暂的现象,因为我们以后会在基础而缺乏良质的事物中找到工作。应用科学和科技都会急剧地改变,但是纯粹的科学、数学、哲学,特别是逻辑仍然不会变动。 婓德洛觉得继续推演下去非常有意思。纯粹的知识最不受影响。如果抽离了良质,只有理性仍然不变。这是很奇怪的一点,为什么会这样? 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确实知道的是,如果现存的世界没有了良质,就会发现良质原来这样重要。这个世界缺少它仍然能运作,但是生命变得非常呆滞,几乎不值得活下去。事实上的确是不值得活下去的。“值得”就是一种良质的字眼,因为生命不再有价值或是目标。 他重新检视自己的思考过程,认为他证明了自己的看法。一旦这个世界被抽离了良质就不能正常地运作,所以良质是存在的,不论它是否是有定义。经他这样抽离之后,他突然想起有一种社会就是这种现象,像古代的斯巴达人,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和奥威尔的《1984》。他又想起,在自己的生活中有一些人就仿佛属于这种缺乏良质的世界。有一些朋友想说服他戒烟,要他说出抽烟的理由,结果他说不出来,于是他们就表现出很优越的样子,仿佛他做了很丢脸的事,因为这些人对所有的事情都要求理由、计划和解决的方法。他们曾经和他是一类人,但现在他们是他攻击的对象。他想了很久,想找出一个能够形容他们的总称。 他们的世界以知识为主,但是不仅如此,他们假设这个世界的运行要倚靠法则——理性——人类的进步就在于发现这些法则,之后为了满足自我的欲望,而应用这些法则。这就是他们的世界观。他思考了一会儿这种世界观,借着又想出更多的细节,然后又反反复复地想了一阵子,最后回到原点。 朴质(Squareness,原意是指方正拘谨而且一丝不苟、不要花哨的个性。作者用以表示因这样的态度所带来的平淡无奇的生活形态——译者注)。 就是这个意思,朴质。一旦你把良质抽出来,你就得到朴质了。缺乏良质就是朴质的精髓。 他想起曾经和一些朋友一起旅行,横跨美国大陆,他们是些黑人艺术家,曾经一直抱怨他所描述的这种朴质现象太乏味。他们就是用这个字眼。早在传播媒体使用这个词之前,他们就认为那些所谓的知识枯燥乏味,一点都不想跟它们有任何关联。在他们的聊天中有一种非常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他们认为他就是乏味的化身。他愈想弄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他们就说得愈乱。最后提到良质,他似乎跟他们一样说得模糊不清。 良质。那正是他们一直谈论的。“嗨!朋友,是不是请你弄明白一点儿,”他记得有一个人这样说,“请你不要再问那些听不懂的问题。如果你一直问那是什么,就永远没有时间去了解了。”他们黑人所谓的精髓和良质是不是一样的呢? 结晶继续进行下去。他同时看到两个世界。在知识这一边,也就是朴质这一边,他看见良质是一个分裂的字眼,也就是每一位有学问的分析家所热切寻求的。拿起你分析的刀子,把它放在良质这个字眼上,轻轻地敲它,不需要费多大的劲,整个世界就会一分为二——嬉皮式的和严谨的,古典的和浪漫的,科技的和人性的——分得十分清楚,不会乱作一团,也不会有任何遗漏。不只切割得很有技巧,而且运气很好。有时候最优秀的分析家,经此一敲,什么也得不到,只得到一堆垃圾。然而我们这里所提到的良质,就像是我们宇宙观里一条不合逻辑的线,如果你轻敲剖析它的刀子,整个世界就会裂开,切割口利落之至。他真希望康德仍然活着,他会欣赏这种做法。他将发现那是一把超级的钻石刀——而不要给良质任何定义就是关键之处。 婓德洛写道,他意思到自己似乎有些反智的倾向:“在从学术的角度严格定义朴质之前,你可以很简洁地将它定义为:无法察觉良质的存在……我们已经证实,良质虽然没有定义,但是的确存在。我们可以从教室里的实验中知道它的存在;也可以通过把它抽离现存的世界,在世界无法正常运作时发现它的地位。抽离良质则只剩下所谓的朴质,朴质往往阻碍我们与良质接触。” 于是他攻击的矛头转过向来指向分析,躺在床上的病人不再是良质而是分析本身。良质很健康而且毫无问题,然而分析似乎出了毛病,因为它阻挡了人们认识良质。 P195-198

  58. “我的脚踝受伤了。”他说着,也不抬头看我。 当登山者想要刻意保护自己的形象时,通常都会撒谎。但是这种情形很惹人讨厌,我竟然让这种事发生真是可耻。 P198

  59. 在我们开始这趟旅程之前,我提到约翰和思薇雅对于科技给人的窒息避之唯恐不及。事实上,有很多人都像他们一样。我提过有些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也有同样的反应。产生这种现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只看事情的表面,而我则是看事情的内部。我称约翰的观点为浪漫的,而我的则是古典的。然后我们了解了朴质的世界如何运行,我们讨论过它的资料分类、系统、因果关系还有分析等等。然后我提到从我们周遭的世界取一把沙子,以及如何把这一把沙分类。古典的认知步骤就是了解这些沙子的性质,以及分类的方法和彼此之间的关系。 婓德洛拒绝给良质下定义,就是想要在古典和浪漫的世界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而良质似乎就是关键所在。两个世界都用到这个词,两个世界都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浪漫的人因为它的本质而欣赏它,而古典的人则企图用它作为知识系统的根基。由于没有下任何定义,古典的人被迫要从浪漫的角度去看它,而不会因思想的结构而失真。 我想要联结古典和浪漫这两个世界,但是婓德洛的目的不同。他对于融合这两者并不感兴趣,他追求的是他自己的灵魂,因而他要探索良质更宽广的含义,这最终导致了他的崩溃。而我和他不同的是,我无意往哪个方面走。他只是经过这块地区,把它开发出来,而我想要留下来,看看我是否能培养出一些生命。 我认为,如果一个词能够把世界分成两半,那么它也势必能在将其合而为一。真正了解了良质,不单单能满足体系的需要,甚至能超越它。真正了解良质之后就能掌握这个体系,将它驯服,然后能为个人的目标派上用场,让人拥有完全的自由,从而实现他内在的目标。 P201-202

  60. 我这样念了梭罗的书好一会儿,大约半个钟头之后,我有点失望,因为梭罗并没有来到我们当中。克里斯跟我都有一些不安,句子的结构有些跟不上潮流,最起码这是我的感觉。这本书读起来有些消沉,我从来不认为梭罗是这样的。但实际情形就是这样。他谈的是另外一个时空底下的事情,只是提出科技的恶果,而不是解决的办法。 P203

  61. 现在又该讨论肖陶扩了,要继续结晶的第二道程序,也就是形而上学的部分。 波斯曼的英语系教授在听到婓德洛的想法之后,提出这样的问题:“没有被界定的良质是否存在于我们观察到的事物之中?或者它只主观地存在于当事者的心中?”这是一个很简单而又十分正常的问题,不需要急着回答。 哈!不需要急着回答,其实它是一个钓饵,是致命的一击——是让你一旦被击倒之后就再难爬起来的问题。 如果良质是一种客观的存在,那你就必须解释为什么科学仪器无法侦测到它的存在;或者你必须提出能够侦测到它存在的科学仪器。如果仪器无法侦测出来,那么很简单,你这种良质的观念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如果良质是主观的感受,完全存在于当事者心中,那么你所谓的良质只不过是自封的美名。 这位教授提出来的问题其实是一个古老的问题,就是让你落入两难的境地。两难在希腊文里,愿意是指一只凶猛的、正准备攻击人的野牛头上的两只角。 如果他认为良质是客观存在,那么他就被野牛的一只角刺住了;如果他认为良质是主观的,那么他又被另外一只角刺中了。所以不论他如何回答,他都会被牛角刺住。 他从一些教授的眼中看到善意的微笑。 然而婓德洛受过逻辑训练,他知道两难的问题并不是只有两种而是有三种严谨的方法足以辩驳。同时他也知道许多并不严谨的反击方法。所以他笑着面对他们。他可以针对左角,反驳所谓的客观暗指的是科学测量的方法;或者他也可以针对右角,反驳主观暗指的是你喜欢的一切。或者他也可以选择两角之间,否定主观和客观是仅有的选择。当然他会从三个角度分别进行。 除了这三个符合逻辑的反驳之外,同时也有一些非逻辑性的反驳方法。婓德洛身为修辞学家当然很明白这一点。 你可以把一把沙子丢进公牛的眼里。他已经这样做了,同时还说,对良质的无知就是无能。根据逻辑的推论,发言者的能力和他言论的真假无关,所以无能的只是那把沙子而已。天底下最笨的人可以说太阳会照耀,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会让太阳西沉。而苏格拉底若是活着,会给婓德洛这样的难题:“没错,我能接受你认为我对良质无知的假设。那么现在请你告诉一位无能的老人,良质究竟是什么?否则,我该如何改进呢?”或许婓德洛会思考几分钟,然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知道良质究竟是什么。所以以他的标准来说自己也是无能的。 你也可以用唱歌的方式把公牛哄睡。婓德洛可以告诉质问的人,他对这种两难的问题无法回答,因为远超过他的能力。但是他无法回答并不能证明就没有答案。这些经验更丰富的人不是要帮助他找到答案吗?然而现在用这种方法太迟了。他们只要这样回答:“不行,我们太朴质。除非你能找到答案,否则就按照既定的课程上课,这样下学期我们就不会让你的学生不及格了。” 而第三种解决两难问题的方法,我认为它是最好的,就是根本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婓德洛可以这样说:“想划分良质是主观还是客观,就是要去界定它。我已经说过它是无法被界定的。”然后就不必去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狄威斯肯定这样劝过他。 为什么他没有接受这种建议,而选择用逻辑和辩证的方法回答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推测出来。我想他认为整个理性教会属于逻辑的范畴,如果他拒绝接受从逻辑的角度去讨论这个问题,无异于自绝于任何学术的讨论之外。哲学上的神秘主义认为真理是无法界定的,自有历史以来就存在,只能通过非理性的方式了解。这就是禅的根基,但是这并不属于学校研究的范围。而学校这座理性教会主要就是研究那些能被界定的事物,所以一个人如果想研究神秘的主义,他就应该去修道院而不是去大学,大学要研究的是能够形之于文字的事物。 我想另外一个他接受这个问题的原因是他的骄傲。他知道自己在逻辑和辩证方面功力深厚,他把这个两难的问题当做一种挑战。然而这种骄傲自大的心态引发了他所有的问题。 P207-209

  62. 婓德洛的第一个像牛角一样的难题是:如果良质的确是客观的存在,为什么科学仪器总是无法探测出来呢? 这只牛角非常卑鄙,一开始他就知道它的杀伤力有多么强。如果起初他就假定自己是超级的科学家,能够看出其他科学家看不到的客观事实,那么无异于是想证明自己是疯子或是笨蛋,甚至兼而有之。因为在现今的世界里,和科学相抵触的思想是无法站住脚的。 他记得洛克曾经说过,不论是否属于科学范畴,你只能了解一个事物的良质而非其他。这个无法驳倒的真理似乎认为,科学家之所以无法侦测出良质,是因为良质就是它们所侦测出来的全部。客观的事物就是一种理性的产物,是从许多性质当中推演出来的。如果这个答案成立,自然就破解了这个难题。这使他兴奋了好一阵子。 但是这个答案最终证实并不成立。他和学生在教室里观察到的良质和在实验室里观察到的颜色、温度、硬度的性质是不同的。那些物理性质都可以借用仪器测量,而他的良质——卓越、价值、善——却不属于物理范畴,所以无法测量。他被良质这个字眼的模糊特性困住了。他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于是记下来,要研究这个词的历史根源,然后把它暂时搁置。牛角的难题仍然存在。 于是他转而注意另外一个有可能反驳的难题。所谓的良质只是你所喜好的事物吗?这么说使他十分愤怒。历史上的伟大艺术家如拉斐尔、贝多芬、米开朗琪罗,他们只是把人们喜好的事物表达出来。他们人生最重要的目标只是用深刻的方法引导人们的感觉。是不是就是这样?这么说让他愤怒。然而更让他生气的是,他没有办法立刻推翻这种看法。所以他小心谨慎地研究这句话,就像他在反击之前,一定会仔细反复地思考。 然后他找到症结了。他拿出刀来,把使人愤怒的那个词挑了出来,那就是“只是”这字眼。为什么良质只是你所喜好的事物呢?为什么“你所喜好的”是“只是”呢?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是”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经过反复的思考之后,他认为,“只是”在这种状况之下并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是一种轻蔑的口吻,对这个句子的分量毫无贡献。如果把这个词拿掉,整句话就变成良质就是你所喜好的。它的意思完全改变了,变成不具杀伤力的事实。 他在想为什么这句话一开始就强烈地激怒了他,听起来似乎非常自然,为什么他花了那么多的时间才知道它真正的意思。这句话实际是在说:“你的喜好是不好的,最起码是不重要的。”在这句自以为是的假设之下暗示的是,让你快乐的事是不好的,最起码是不重要的。这正是他全力加以反击的朴质之精髓。大人训练小孩子不可以做他们喜欢的事,但是……但是什么呢?当然!要去做别人喜欢的事。而别人是指谁呢?父母、老师、督学、警察、法官、上司、国王、独裁者,这些都是在上的权威。一旦你被训练得轻视自己的喜好,那么当然你就会对别人更加顺服——变成好奴隶。一旦你学会不做自己喜欢的事,那么你就会为整个系统所接受。 但是假设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呢?难道这就表示你会跑出去把英雄给射杀了?去抢劫银行,或是强暴老妇人吗?劝你不要做自己喜欢的事,等于这个人在作一种大胆的假设,他似乎不了解,别人考虑过抢银行的后果之后,很可能就不喜欢去抢银行了。他不明白银行存在的首要理由就是因为它是人们所喜好的,因为银行能够提供融资贷款。于是婓德洛开始思考,为什么社会很自然地反对你做自己所喜好的事。 结果他有许多意外的发现。当别人说不要做你喜欢的事,并不只是表示要顺从权威,还有其他的含意。 其他的含意代表的是深厚的古典科学的信念:为什么你所喜好的是不重要的?因为它来自于非理性的情感。他研究这个论点好长一段时间,然后把它切割成两部分,他称之为科学的物质主义和古典的形式主义。他说这两者往往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但是理论上却是分开的。 科学的物质主义出现在对科学感兴趣的一般人身上的次数,远比出现在科学家身上的为多。他们认为,能由科学仪器测量的物质和能量才是真实的,其他的都不真实,或者最起码不重要。你所喜欢的事是无法用科学仪器衡量的,因此就不真实。你喜欢的可能是一个事实,也可能是一种幻觉,感觉无法分辨这两者。科学方法的主要目的就是分辨真假,然后消除主观、不实、想象的因素,进而得到事实、客观而且真实的一面。当他说良质是主观的,也就是说良质是想象出来的。因而从严格考量事实的角度来讲,应该摒弃。 另外一面则是古典的形式主义,也就是认为无法通过理智了解的事就不存在。良质在这种情况之下是不重要的,因为这是一种不能被理智分析的情感认识。 通过以上两种看法,婓德洛认为,第一种科学的物质主义很容易推翻。他由早年的教育知道,这是一种天真的科学理念,于是他用归谬法找出它的矛盾之处。这种方法的基础在于,如果前提是荒谬的,那么结论也是荒谬的。首先让我们研究,凡是无法测知能量的就不存在或不重要,这种说法是否正确。 婓德洛以数字零为例,零原是印度数字,在中世纪的时候由印度传到西方世界,所以古希腊罗马人不知道有零的存在。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他不禁怀疑是否自然界将零藏得这么好,以至于数以百万计的希腊罗马人都没有发现它的存在。一般人很可能认为零原本就在那儿,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他揭示出,认为零具有极大的能量是荒谬的。然后他指出,这是否就表示零是不科学的呢?如果是不科学的,那是否就表示现在完全根据零和一运算的电脑,就应该改成只用一来运作的呢?很快地,我们就发现了其中的矛盾。 于是他又提到其他的科学观念,一个一个地揭示它们都无法脱离主观的考量而存在。他以重力法则结束,也就是我们旅行的第一天晚上,我给约翰、思薇雅以及克里斯举的例子,如果主观被视为不重要的,那么整个的科学体系也会随之瓦解。 这种对于科学的物质主义的攻击,似乎将他归入了哲学理想主义的阵营——贝克莱、休谟、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布拉德利、博桑基特——全都是伟大的人物。但是我们很难用普通的言语证明这在他对良质的辩护上是有害还是有益。唯心论的说法虽然可能在逻辑学上比较合理,但是在修辞学上却不然。对大一作文来说,这个主题实在太枯燥,而且十分困难,他们确实无法理解。 从这个角度来看,主观的难题和客观的难题几乎都一样缺乏新意,古典的形式主义甚至更糟。这些论点都必须将整个理性的背景纳入考量,而不应该单单因感情的冲动而立刻做出反应。 大人教小孩:“不要把所有的零用钱都拿去买泡泡糖(孩子情感的冲动),因为要留做以后之用(理性的背景)。”大人明白,“这间造纸厂即使有最好的防治污染系统,依然会有恶臭(情感的反应),但是如果没有它,整座城都会瓦解(理智的背景)。”根据我们古老的二分法,上面所说的就是,在你决定的时候,不要因为表面上浪漫的诉求而不去思考它古典而根本的理由。这一点他算是勉强同意的。 而古典的形式主义者之所以反对“良质只是你所喜好的事物”,是因为他们认为,他所提倡的主观而无法定义的良质只是表面浪漫的诉求。在教室里,针对文章的投票可以立刻决定这篇文章是否得到认可,但这是否就是良质呢?是否良质就是你所看到的或是比这个更微妙呢,所以你很可能无法立刻发现它,而是在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明白。 你愈检查这个论证它愈显得难以应付。这看来好像会是他整个论文所论述的。 是什么使它出现了坏兆头?那似乎是课堂中经常提到的问题,而他总是必须多少有点诡辩式地回答它。这就是问题所在。如果每个人都知道良质是什么,为什么对它会有这么不一致的意见? 智者的答案总是那样,虽然纯粹的良质对每个人都一样,但是体现良质的本原却是人人各异的。只要他不对良质加以定义,也就无法就此争论,但是他自己知道,而他也知道学生会晓得,其中有种错误的意味。它并没有真正解答问题。 现在有另外一个解释:人们对良质意见不同是因为有些人只是用他们当下的情绪,而其他人则是应用他们整体的知识。他知道在一群英语教师的受欢迎度评比中,能支持他们权威的后一论证会取得压倒性的拥护。 但是这个论证完全是毁灭性的。曾经只是一个单独的统一的良质,现在则似乎变成了“两个”,浪漫的一个,只是看,是学生所拥有的;而古典的那一个,全体的了解,是老师所拥有的。一个基础的和一个平直四方者之间的裂缝仍在那里,可是良质似乎并不完全落在裂缝的任何一边,如他先前所假设的一般。相反地,良质本身裂成两种,裂缝两边各有一种。他的简单的、整齐的、美丽的、未加定义的良质正开始复杂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进行方式。裂缝这一术语本来打算用于综合古典及浪漫地看待事物的方式,但其自身已经断裂成两部分,不能再综合任何事物。它已经被分析的捣碎机所虏获了。主观性和客观性的刀刃已将良质一分为二,而且凭借一个实际概念消灭了它。如果他想挽救,就不能让那刀刃靠近它。 而事实上,他所谓的良质并不是古典的良质或是浪漫的良质。它超越两者之上,既不属于主观,也不属于客观,它超出了这两个范畴之外。事实上,整个主客观以及唯心、唯物与良质之间的关系是不平衡的。因为唯心、唯物的争论已经出现了几百年,它们只是用这个争论把良质脱下水,他如何能够断定良质究竟是唯心还是唯物呢?从一开始唯心、唯物就没有很清楚的分野。 如此一来,他摆脱了左角。良质不是客观的,它不存在于物质的世界。 然后他也避开了右角,良质也不是主观的,它不单单存在于人心之中。 最后,婓德洛进入了西方思想史上从未有过的境地。那就是主客观这两只角之间的区域。他认为良质既不属于人心的一部分,也不属于物质。它将独立于这两者之外。 有人在蒙大拿州立大学的大厅里听到他在楼梯上和走廊里轻声地哼:“圣哉,圣哉,圣哉……三位一体的存在。” 我隐隐约约地想起,很可能记错了,也可能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那就是他让整个思想的结构维持了好几个礼拜,而不再进一步地探讨。 P209-215

  63. 根据婓德洛的见解,这个世界是由三种事物所组成的,就是心、物和良质。一开始他并没有因为没能在它们之间建立任何关联而苦恼。假如心与物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好几百年尚且没有得到解决,为什么他的发现要在短短的几个礼拜之中骤下结论呢?所以他暂时把它搁在一边,放在心灵的架子上。在那儿有许多他一时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他知道这三者之间的关系迟早会建立起来。但是现在不用着急,他只想好好地放松一下,因为刚刚避开了这两难的处境。 然而继续研究下去,他发现,虽然现在暂时没有任何理论能推翻这种说法,但是这种三位一体的状况仍很特殊。一般哲学家研究的可能是一元论,比如说像上帝,他是这整个世界唯一的解释。或者研究的是二元论,将万事万物分成心与物。也可能研究的是多元论,把它归于无限多的来源。但是三是一个很奇怪的数目,你立刻就会想知道,为什么会是三呢?它们之间的关系如何呢?婓德洛一旦休息够了,也对这种关系十分好奇。 他强调,虽然你可以把良质与物体连在一起,但是良质的感觉仍然可以单独出现。这导致了一开始他认为良质是全然主观的看法,但是主观的感受并不是他所谓的良质,良质反而会减低主观性,良质使你能跳出自己,让你意识到周围的世界。良质和主观是对立的。 我不知道他得到这个结论时,思考过多少事物,但是最后,他认为良质不会单独与主观或者客观发生关系,而是只在这两者产生关系的时候才会出现,也就是说在主观和客观交会的一刹那。 听起来很顺耳。 良质并不是一种物体,它是一种事件。 更顺耳了。 它是主观意识到客观的存在时所发生的事件。 因为没有客观就无所谓主观。因为客观会让主观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所以良质就是同时意识到主客观存在时所发生的事件。 他的看法愈来愈精辟。 现在他知道就快到了。 这表示良质不仅仅是主体和客体相遇所产生的结果,它们是由良质这事件产生的,良质是主体和客体的因,过去大家误以为主体和客体才是因。 他写道:“良质像一个太阳,它并不是绕着我们的主体和客体运转。它不是被动地照亮它们。它也没有隶属于它们。主体和客体是由它创造的,它们才是隶属于它的。” 当他写下这段话的时候,他知道,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他终于到达了思想上的一个高峰。 P216-217

  64. 我想在这一次肖陶扩之中,我们已经走得像婓德洛一样远,现在我想离开他的路。我已经忠实地把他的思想记了下来,现在我想发展自己的想法,就是他忽略的一面。这一次肖陶扩的主题是“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而不是“禅与爬山的艺术”。在山顶没有摩托车,也很少有禅。禅是山的精神,而不是山顶。你在山顶发现的禅,就是你把它带上去的。让我们离开这里吧!P223

  65. 我想,在肖陶扩里我应该做的是,把婓德洛所走的方向简明地指出来,而不要加以任何的价值判断,然后再发展我自己的思想。相信我,如果我们不从二元化的角度去看事情,而是从良质、心和物三位一体的角度,那么摩托车维修的艺术以及其他的艺术都会产生前所未有的意义。约翰夫妇所逃避的科技怪物就不再面目狰狞,而成了很有意思的东西了。要把这一点解释清楚,是一项漫长而有意思的工作。 但是首先我要提出的是: 或许他也会赞同我走这样的方向,也就是深入每天的日常生活之中。我认为如果能够改善人们每天的生活,那么哲学就是好的,否则宁可忘掉它。但是他并没有朝这个方向走。 他曾经推演良质与心、物之间的关系,而确认良质是心、物的根源。如果没有经过仔细的解说,这种发现就会像哥白尼的发现一样,完全扭转别人对这三者之间关系的认定,听起来似乎有些神秘,但是他并不希望如此。他的意思只是,在认知一项物体之前,比如有一种非理智的意识,他称之为良质的意识。在你看到一棵树之后,你才意识到你看到了一棵树。在你看到的那一刹那以及意识到的那一刹那之间,有一小段时间。我们常认为这一段时间不重要,但是并没有证据显示这一段时间不重要——情形完全不是如此。 “过去”只存在于我们的记忆之中,“未来”则存在于我们的计划之中,而只有“现在”才是唯一的真实。你理智上所意识到的那棵树,由于这一小段的时间的关系,便属于过去,因而对你来说并不真实。任何经由思想所意识到的总是存在于过去,因而都不真实。所以真实总是存在于你所看到的那一刹那,且在你还没有意识到之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真实。这种在意识之前的真实,就是婓德洛所谓的良质。由于所有经由思想所认知的事物必须来自于这一段思考前的真实,所以良质是因,而果才是所有的主体以及客体。 他认为知识分子最难了解这种良质,因为他们反应过快,立刻将一切化成思考的形式。而最容易看见良质的是儿童以及未受过教育的人,还有丧失文化的人。他们很少受到文化的影响,因而较少接受正规的训练,没有让文化渗透他们的心灵。他认为,这就是为什么朴质是一种独特的知性上的疾病。他发现由于学校教育在他身上的失败,使他很偶然地拥有了对这种疾病的免疫力。最起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不具有这种习惯。之后他很自然地就不认同知性,也同情那些反知性的教条。 那些拥有知性成见的人,通常认为良质这个知性前的真实毫不重要,只不过是客观事实和主观意识之间一段短暂的时间。由于他们早已认定它不重要,所以不会去研究它和知性的观念有何不同。 他认为的确不同。一旦你听过良质的声音,看到那面韩国的墙,以及非知识实体最纯粹的形式,你就会想要把所有那些文字玩意儿忘掉,因为你已发现了一片新天地。 现在他有这一套三位一体的新理论支持,就阻止了浪漫与古典之间的分裂。这种分裂差一点把他给毁了。它们再也不能把良质肢解,而他可以轻松地坐在那儿,把“它们”肢解。浪漫的良质总是与视觉的印象相结合,而理智的良质则超越此刻,必须考虑现在与过去和未来的关系。比如说,从浪漫的观点来看,如果摩托车此刻仍然正常行驶,为什么要替它操心呢?如果你从古典的角度去看,现在只不过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一瞬间,忽略过去和未来对现在的影响,就不是好的良质了。摩托车现在可能正常行驶,但是最近什么时候检查过油表呢?从浪漫者的观点来看,这样想有些大惊小怪,但是对古典的人来说却是常识。 现在我们有两种不同的良质,但是它们不再把良质分裂,它们只是存在于不同时间的良质。前面所提到的形而上学的等级我们可以用图表示如下:

    而现在他所建立的形而上学体系则是这样的:

    他所提出来的良质不只是真实的一部分而已,它是真实的全部。 于是他根据三位一体的概念回答这样的问题。为什么每一个人所看到的良质都不同?以前这样的问题他都要花极大的篇幅回答,现在他这样回答:“良质无形、无状,也无法形容,看得到形状和形式就是由理性去认知。良质是超越形状和形式之上的,我们给良质的名字、形状和形式只有部分基于良质自身,另一部分则基于我们由经验中得出的印象。我们经常在良质中寻找与我们过去经验相似的东西。如果我们找不到就无法行动。我们也是根据这些东西建立起了语言和整个的文化体系。” 他认为每个人看到的良质都不同的原因在于,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背景。他以语言为例,我们听印度的语言,因为没有和他们相似的背景,所以无法分辨那些音节的差异。同理,大部分说印度系语言的人,也不能分辨英语中的某些词语有何不同。所以他认为对印度的村民来说,看见鬼魂是很正常的现象,而要他们明白重力定理却十分困难。 他认为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大一新生衡量文章的等级有相同的标准,因为他们都有相似的背景、相似的知识。但是如果班上有一群外国学生,或者研读很难了解的中古诗文,那么学生在评断良质的等级时就可能出现极大的差异。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是学生对于良质的选择限制了他。人们对于良质有不同的看法,并不是因为良质本身有差异,而是每一个人的经验背景不同。所以他推测,如果两个人有完全相同的背景,那么他们眼中的良质也会完全相同。然而我们无法进行这种试验,所以这仍然只是一种推测。 他是这样回答同事的: “要想从哲学方面解释良质,是一件既错又对的事,因为这是一种哲学的解释。哲学解释的过程就是分析,把一样东西细分成主语、述语。我的意思是(以及每一个人的意思都是如此),良质这字眼不能分解成主语和述语,这不是因为良质是神秘的,而是因为良质是非常简单、迅捷而直接的感应。” “要让我们这种背景的人了解纯粹的良质,用最简洁的语言形容就是,‘良质是有机体对环境的反应(他用这种语言,因为质问他的人习惯用刺激和反应的行为理论衡量事物)’。如果你把一只阿米巴原虫放在一盘水里,然后再附近滴一滴硫酸,我想它会避开它,即使它不知道硫酸是什么。要是它能开口说话,它也会说:‘这个环境很恶劣。’如果它有神经系统,就会用非常复杂的方式去克服恶劣的环境,于是它会从过去的经验当中寻求解释,以认定目前这种环境是不适合它的,因而对环境算是了解了。” “然而在我们高等复杂的生物对环境的反应上,我们发明了许多事物,包括天、地、树、石头、海洋、神明、音乐、艺术、语言、哲学、工程、文化和科学,我们称这些为模拟实体。而它们的确是真实的,所以我们就说服孩子相信它们是真实的。然后把不接受这套理论的人丢进疯人院里,但是让我们发明模拟实体的是良质。良质就是环境给我们不断的刺激,让我们创造所居住的世界,包括所有的一切,以及其中的一点一滴。” “如果我们想用我们所创造的世界去涵盖、去刺激我们创造的源头,这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为什么良质无法被界定,如果我们去界定,我们所界定的就无法涵盖整体的良质。” 这一段话是我记忆当中最深刻的一段,很可能是因为它最重要。他写的时候有些震惊,想要把“包括所有的一切,以及其中的一点一滴”涂掉,我想他认为这是一种疯狂的念头,但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剔除这些字眼。现在害怕已经为时太晚了,于是他只好忽略这一警告,依然把这几个字保留下来。 他放下铅笔……他觉得仿佛有东西释放出来了,原先被禁锢得太痛苦,然而发现时已为时太晚。 他开始明白,他已经偏离了最初的见解,他不再讨论形而上学的三位一体,而是绝对的一元论。良质是一切的源头和本质。 这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全新的哲学思潮。黑格尔在他的唯心论当中也提过这一点,他认为人心超越在主客观之外。 但是黑格尔认为人心是一切的源头,而把浪漫的经验剔除掉,所以他的世界是完全古典、理智和有秩序的。 良质却不是这样。 婓德洛记得黑格尔曾经被视作东西方哲学的桥梁,东方的吠陀、道家、佛家的思想都被视为绝对的一元论,与黑格尔的哲学相似。婓德洛当时怀疑神秘主义和一元论是否可以互相转换,因为神秘主义没有规则可循,而一元论也是如此。而他所提出的良质是形而上学的实体,并不是神秘主义。或者也是神秘的——有什么差异呢? 他给自己的回答是,两者之间的差异在于定义。形而上学的实体都有定义而神秘的思想却没有,因此良质是神秘的。不!实际上两者都有。虽然他一直从形而上学的角度去思考,把它当做形而上学的问题,但是他一直拒绝去界定它,因而使它带有神秘的特质。正是由于无法界定,反而使它脱离了形而上学的局限。 然后婓德洛心血来潮地走到书架旁,拿起一本蓝色精装的小书,许多年前,他把这本书整本印下来,然后自己装订成册,因为他在书店里根本买不到。这是两千四百年前的老子的《道德经》,他开始念其中已经念过许多遍的经文,但是这一次他想从中找到某种替代品,于是他一边念一边解释,他这样念: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The quality that can be defined is not the Absolute Quality. The names that can be given it are not Absolute names. It is the origin of heaven and earth. When named it is the mother of all things… Quality (romantic Quality) and its manifestations(classic Quality) are in their nature the same. It is given different names(subjects and objects) when it becomes classically manifest. Romantic quality and classic quality together may be called the “mystic”. Reaching from mystery into deeper mystery, it is the gate to the secret of all life. Quality is all pervading. And its use is inexhaustible! Fathomless! Like the fountainhead of all things… Yet crystal clear like water it seems to remain. I do not know whose Son it is. An image of what existed before God. …Continuously, continuously it seems to remain. Draw upon it and it serves you with ease… Looked at but cannot be seen…listened to but cannot be heard…grasped at but cannot be touched…these three elude all our inquiries and hence blend and become one. Not by its rising is there light, Not by its sinking is there darkness Unceasing, continuous It cannot be defined And reverts again into the realm of nothingness That is why it is called the form of the formless The image of nothingness That is why it is called elusive Meet it and you do not see its face Follow it and you do not see its back He who holds fast to the quality of old Is able to know the primeval beginnings Which are the continuity of quality.)(老子《道德经》盈余部分经作者融入个人见解,较中文原文更易明白,是故需列英语部分辅助说明——译者注)

    婓德洛一句一句地念,一行一行地念,发现它们正符合他的意思,只不过他表达得很僵化,而《道德经》中却说得非常清楚而准确,这就是他一直想说的,只是此刻却从不同的 背景,用不同的语言说出来。他从另一座山谷看到这一座山谷的景象,他所说的不是陌生人所讲的故事,他本身也是山谷的一部分。他看到了一切。 他已经破解了密码。 他一行一行地继续读下去,一页一页地读下去,其中没有任何不合之处。他所提倡的良质就是这里所谓的道,是所有宗教的原创力,不管是东方还是欧美,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是一切的知识,是所有的一切。 然后他睁开心眼,看见他自己的形象,发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看到了什么……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婓德洛先前感受到的滑动,内心的崩解,突然之间冲力越来越大,就像山顶滑落的岩石一样。在他能阻挡之前,突然累积起来的意识开始逐渐膨胀,一直膨胀到失去了控制,于是雪球愈滚愈大,远远超过它原先的体积,直往山下滚去,一直到山上不曾留下一物。 一切都消失了。 P 224-232

  66. 克里斯说:“你不太勇敢,对不对?” “对。”我拿起一条意大利腊肠,用牙齿撕去外皮,“但是你对我的智慧十分佩服。” P232

  67. 现在我想在肖陶扩中摆脱抽象的解释,进入每天实际的世界中,而我无法确定该如何进行。 拓荒者有一种很少被人提起的特性,就是很容易制造大量的混乱。他们只看见自己高远的目标,而完全忽略自己所制造的各种混乱。别人必须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收拾。这种工作并不光彩,也很乏味。在你做之前,很可能会沮丧一阵子,然后一旦你的情绪习惯低调之后,感觉就不会那么恶劣了。 能够在山顶上明白良质和佛在形而上学上的关系,是一件很激动人心的事,而且它也非常重要。如果这就是肖陶扩所要说的,那么我应该结束了。然而还有更重要的,就是这个发现与我们眼前无穷无尽的、单调乏味的工作和岁月之间的关系。 思薇雅明白自己第一天究竟在说什么,当时她看到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她称之为什么呢?“送葬的行列”。现在我的工作就是要从更宽广的角度进入这一列人群当中。 首先我要澄清一点,我并不知道婓德洛认为良质就是道是否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任何证明的方法。因为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把他对某一个神秘实体的了解与另外一个互相比较。他当然认为它们是相同的,但是他也可能不完全了解良质究竟是什么,或者他更可能不十分了解道。他当然并不是智者,在那本书里有许多给智者的建言,他本应该更注意。 因为我认为,他所有形而上学的爬山,对于我们对良质的了解以及对道的认识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听起来似乎是在排斥他的思想,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想它也会同意我这样说,因为任何形容良质的方法都是一种界定,因而必然会有它的不足之处。我想他也会说,他对良质的说明,甚至比不说明还要糟。因为说明就可能会阻碍别人对良质的了解。 所以他做的对良质或道并没有什么帮助,而受益的则是理性。因为他提出了一种方法,扩展了理性的范围,涵盖非理性的层面。我想20世纪的混乱和不连贯的精神之所以产生,就是因为嫉妒缺乏对这些非理性的认同,我现在就想尽可能有条理地探讨这一点。 P233-234

  68. 首先,婓德洛说过“良质就是佛”,这种断言如果是真的,就能替人类现在分裂的三种经验找到融合的理性基础,这三方面是宗教、艺术和科学。如果能证明这三者的中心思想就是良质,而良质只有一种没有许多种,那么这三种分裂的经验就有了互相交流的基础。 良质和艺术的关系可以通过婓德洛在修辞艺术中了解良质得到充分的说明,我想在这里不需要进一步分析。艺术是一种高级良质的努力,需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如果还要更深入的解释,那就是:从人的作品中可以看到,艺术就是神。所以,我们可以由婓德洛所建立的认知了解到,这两个大大不同的境界其实就是同一个。 然而在宗教的层次,神与良质的理性关系,我想需要更完整地进行建构,我想以后再讨论这一点。现在我们起码可以知道良质与佛在古英语中的字根其实是同一个字(Good和God)。 现在我想要讨论的是科学的层面,因为这是最急需构建的一面。认为科学和科技不受价值约束的看法应该终止了。明天我想从这一点开始讨论。P234

  69. 狄威斯夫妇希望我们留下来, 但是我想往西走,以继续我的思索,这个特别的向往统治了我的心。今天我想要谈一位婓德洛从未听过的人物,而我为了准备这从的肖陶扩已经广泛阅读过了他的作品。与婓德洛不同,这个人在三十五岁时已是国际名人,五十八岁时成了一个活着的传奇,贝特朗·罗素描述其为“大家公认的、那个时代最著名的科学家”。他是集天文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哲学家于一身的人。他的名字叫朱利斯·亨利·彭加列。 对我而言它总是这么不可思议,而且我猜至今犹然。我认为婓德洛游历过的应该是一条以前从来不曾有人游历过的思想路线。但是,一定有某个人,在某个地方,已经思考过所有这些。而婓德洛是这么一个可怜的学者,可能他只是在复制一些有名的哲学系统而不肯费劲去检视。 因此,我花了超过一年的时间阅读这冗长而且有时非常琐碎的哲学史,去探寻他所复制的观念。然而读哲学史是一件迷人的事,虽然至今我仍然不知它是由什么所组成的。有两个假定彼此对立的哲学系统似乎都跟婓德洛所思考的很接近,只有很少的差异。日复一日,我认为我已经发现他在复制谁,可是每次总会显露出些微不同,便发现他采取了迥异的方向。以黑格尔为例,我早先曾提到他,他拒绝印度哲学系统,认为其一点都不是哲学。但是婓德洛似乎吸收了印度哲学,或者被它所同化。这里毫无矛盾冲突感。 终于我提到了彭加列。又一次地,我们发现一点复制,但是实际是另一种现象。婓德洛沿着一条长而弯曲的路径,得出了最高的抽象结论,他似乎要往回走了,但是却突然停住了。而彭加列从最基本的科学真理开始,达到同样的抽象层级后停下来。两人的路径刚好停在彼此的尽头!在他们之间有完美的延续性。当你站在非理性的阴影下,另一个所思所谈如你所为的心灵的出现,几乎可算上天的赐福了。就如鲁滨逊·克鲁索在沙滩上发现的足迹。 彭加列从1854年活到1912年,是巴黎大学的教授。他的胡子与夹鼻眼镜使人回想起亨利·图卢兹-劳特瑞克(Henri Toulouse-Lautrec<1864-1901>,法国艺术家,在他的绘画、石版画和海报中描绘了蒙马特尔特区的音乐厅及咖啡馆,包括《红磨坊的贪食者》<1892>——译者注),他当时住在巴黎,只比彭加列年轻十岁。 彭加列活着的时候,精准科学的基础中已产生了一种令人担忧的深刻危机。多年以来,科学真理已经不容许怀疑的存在;科学的逻辑是不会错误的,如果科学家有时出错了,一定是因为他们弄错了它的规则。所有伟大的问题都已经被回答过了。现在科学的使命只是去精炼这些答案,使其精确。的确仍有未经解释的现象存在,如放射能,经过“以太”(ether,一种在以前被假定为电磁波的传播媒介,具有绝对连续性、高度弹性的极其稀薄的媒介——译者注)的媒介光,已经磁铁与电力之间的特别关系;但是,如果过去的倾向是种指示,这些就已经逐渐衰弱。很难去猜测在数十年之内是否不会再有绝对空间、绝对时间、绝对实体甚或绝对磁力;那古典物理学——时代的科学岩石——可能会变成“可适用的”;而最清醒的、最受尊敬的天文学家会告诉人类,如果有一个威力足够的望远镜,看得够远的话,我们所看见的会是自己的后脑勺。 相对论能动摇一切的基础,而它的基本原则只为非常少的一些人所了解,彭加列,那个时代最杰出的数学家,是其中一个。 在他的《科学原理》一书中,彭加列解释说,科学原理危机的历史已经非常久远了。他说,人们徒劳地找了它很久,想去推演一个著名的公理——欧几里得的第五假设,而这个探求正是危机的开端。欧几里得有关平行的假设,描述了经过一个点有且只有一条已知直线的平行线,这是我们通常会在初中几何里学到的。它是建构整个几何学建筑的基础。 所有其他的公理似乎都如此明显,以至于不可加以怀疑,但这个并非如此。然而你必须否定数学的很大一部分现存内容才能摆脱它,似乎没有人能够将它还原为任何更基本的事物。彭加列说,我们真的无法想象,有多少努力被浪费在了那个荒诞不经的希望上。 终于,在19世纪的前四分之一期,而且几乎是同时,一个匈牙利人及一个俄国人——波耳雅以及洛巴契夫斯基——无可辩驳地证明了欧几里得的第五假设是不可能的。他们通过推理来证明,如果能够以任何方式把欧几里得的假设还原到某个更确定的公理,我们就需要注意另外一个效果了:逆转欧几里得的假设,则会在几何学中产生逻辑性的矛盾。所以他们逆转了欧几里得的假设。 洛巴契夫斯基假设,先是通过一个定点可画出已知直线的两条平行线。他保留欧几里得的其他一切假设。从这些假设中他演绎出一系列公理,而其中没能发现任何矛盾。从而他构建了一个新的几何学,它的逻辑没有任何错误,丝毫不劣于欧几里得的几何学。 因此,由于他没能发现任何矛盾,他证明了第五假设不可能还原至更简单的公理。 并非这个证明令人惊慌。但是当它的理性副产品迅速覆盖了它以及数学领域中的每样事物。数学,这科学确定性的基础突然不再确定了。 现在,不可动摇的真理在我们眼中有两种互相矛盾的形象,对各种年纪的人而言,它们都是真的,不论他们喜好如何。 正是这一深远危机的基本原则动摇了这个镀金年代的科学家的自大。我们怎么知道这些几何学公理中的哪一个是正确的?如果没有任何基本原则可去分辨,那么你就有了一整个承认逻辑性矛盾的数学。但是一个承认内在逻辑性矛盾的数学根本就不是数学。非欧几里得几何学的最终效果不过只是魔术师莫名其妙的咒语,其中的信念全然由信仰所维持着! 当然,一旦门被打开,人类便不能再抱此期待,不可动摇的科学真理的矛盾系统不可能仅仅被限制为两个。一位叫黎曼(德国数学家,非欧几里得几何学的创始人——译者注)的德国人建立了另一个不可动摇的几何系统,他不只打击了欧几里得的假设,而且也波及第一公理,即两点之间有且只有一条直线可以通过。他的几何学并无内在矛盾,只是与洛巴契夫斯基几何学和欧几里得几何学不一致。 根据相对论,黎曼几何学最好地描述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 P235-239

  70. 彭加列认为,要解决数学中真理是什么的问题,我们应该先问问我们自己几何公理的本质是什么。它们是像康德所说的先验综合判断吗?也就是说它们是否作为人的意识的固定部分,独立于经验而非由经验创造?彭加列认为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它们会以强大的力量强加于我们身上,从而使我们无法察觉相反的命题,或者我们会以它为基础建立一个理论组织。不会有非欧几里得几何学。 我们应该就此下结论,说几何学公理是实验性的真理吗?彭加列还是认为并非如此。如果它们是,那么当新的实验资料进来时,它们会倾向于持续的变化和修正。这似乎跟几何学自身的整个本质相反。 彭加列下结论道,几何学的公理是“传统”,我们在所有可能的传统中所做出的选择是由实验事实所指导的,但是它仍保有自由之身,并被避免所有矛盾的必要性所限制。因此,也就是说,即使实验规则决定了它们的被采纳只是近似的,假设仍然可以保持严密的真实。换句话说,几何学的公理不过是化装过的定义。 然后,既已认同了几何学公理的本质,他转而考虑这个问题,欧几里得几何学是真的还是黎曼几何学是真的? 他回答:这问题毫无意义。 这好像我们这么问:是否英尺制是对的而常衡制是错的?是否笛卡尔坐标是对的而极坐标是错的?一个几何学不可能比另一个更正确;它只可能是更方便。几何学不是真实的,它只是更先进的。 然后彭加列继续验证其他科学概念的传统本质,例如空间与时间。他告诉我们,测量这些实体时,没有任何一种方式会比其他方式更真实;通常被采纳者只是更方便的。 我们对空间与时间的概念也只是定义,是在它们处理事实的方便性基础上所做出的选择。 然而,我们对最基础的科学概念尚未彻底理解。时间和空间是什么的奥秘,可能通过这个解释变得更可理解了,可是现在维持宇宙次序的负担落在了“事实”身上。那么事实是什么呢? 彭加列继续批判性地检验这些。他问,什么事实是你将要去观察的?它们有种无限性。与一只猴子坐在打字机前以产生祈祷诗篇的机会相比,未经抉择便对事实进行观察以产生科学的机会,不会更多。 这点对于前提来说一样真实。哪些前提?彭加列写道:“如果一个现象承认一个完全机械的解释,它也会承认其他解释的无限性,这些解释同样说明了实验所揭示的全部特质。”这正是婓德洛在实验室里所做的陈述;正是它引发了后来使他被退学的那个问题。 彭加列说,如果科学家可以随心所欲地拥有无限的时间,只需要告诉他好好注意观察。但既然没有时间去观察每样事物,而且与其错看不如不看,对他来说,还是必须做一个选择。 彭加列确定了一条规则:有一个事实的层级存在。 一个事实愈普通,愈是值得珍惜。那些能够多次运用的比很难再次出现的好。比如:生物学家若是建构了这样一个科学,它只有个体而无种族,而遗传又不能使小孩像父母,他将会十分地迷惘失落。 什么事实像是能够再次出现的?简单的事实。怎么认出它们?选择那些看上去简单的。要么这朴素性是真实的,要么就是那些复杂的要素不好辨认。在第一种情况之中,我们极可能再次遇见这简单是事实,它要么独自出现,要么作为一个复合事实的要素出现。在第二种情况中,它也有极大可能再次出现,因为自然并不是随意建构了这些情况。 简单的事实在哪儿?科学家一直在两个极端中寻找,无限大和无限小。比如,生物学家一直本能地倾向于认为,细胞比整只动物更有趣;而从彭加列时代起,蛋白质分子比细胞更有意思。这结果显示了这件事的智慧,因为人们发现,分属不同有机体的细胞和分子要比那些有机体本身更相像。 那么如何去选择这个周而复始的有趣事实?方法正是对这一事实的选择;我们必须做出选择,要先创造一个方法去占据它;因为没有一个事实自告奋勇,所以人们想象了许多个。以有规律的事实开始是合适的,但是在一个超越所有疑问的规则被建立后,跟它相符的事实便变得枯燥乏味,因为它们不能再教给我们任何的新东西。于是例外就变得更重要。我们找寻的不是相同处而是歧异处,我们要选择最引人注意的歧异,因为它们最震撼人心,而且也最具指导意味。 我们首先去找那些这个规律最可能失败的情况;通过在空间中走得更远,在时间中走得更久,我们也许会发现我们通常的规律完全被推翻,而这些伟大的推翻使我们能更清楚地看到那些也许会发生在我们周遭的小变化。但是我们应该针对的并不是对相同与歧异的再确定,而是对隐藏在明显歧异中的相似性的识别。特别的规律似乎在一开始总是不一致的,但是看得更仔细一点的话,我们将看到,大体上来说它们都很相似;质料不同的,样貌相似,各部分的次序也相似。当我们带着这种偏见去注视它们,我们会看到它们逐渐变大而且试图包囊一切事物。而正是它造就了某些事实的价值,使其能够构成一个集合,而且告知我们,这个集合是其他已知集合的忠实影像。 彭加列下结论道,不!一个科学家并不随意选择他所要观察的事实。他试图将更多的经验与思想浓缩成薄薄的一册;这就是为什么这一本物理学的小书包含这么多过去的经验,以及更多的结果事前已知的可能经验。 然后彭加列证明了一个事实是如何被发现的。他概略叙述了科学家是如何找到事实与理论的,但是现在,他将早期给他带来名声的数学函数,严密地融入他个人的亲身经验。 他说,有十五天之久,他努力去证明不会有这样的函数。每天坐在工作台前,待上一两个钟头,尝试过一大串组合,但是没有达成任何结果。 然后有一个晚上,很不寻常地,他喝了黑咖啡却睡不着。观念成群结对地产生。他感到它们互相撞击直到成双成对地联结,也就是所谓的有了稳定的组合。 第二天早晨他只需要写出结果。结晶的波浪产生了。 他描述了第二波的结晶怎么发生的,那是由已建立的数学类比所引导的,产生了他后来命名的数学函数。他离开居住的凯恩,参加地质学的远足。旅途中的变化使他忘记了数学。在进公共汽车之前,当他把脚放上台阶的那一刻,没有任何先前的思考铺垫,观念便跑向了他。这就是他曾用来定义这数学函数的转化,跟非欧几里得几何学的转化恒等。他说,他并未确认这观念,只是在公共汽车上继续交谈,但是感到一阵完美的确定感。之后,他利用闲暇验证了这个结果。 后来另一个发现出现在他在海边高地散步时。它以同样简明、突然和立即的确定性的特色发生在他身上。另一个伟大发现出现在他走下一条街道之际。其他人赞颂这过程是天才的神秘工作,但是彭加列并不满意于这样一种肤浅的解释。他试着去深入探索所发生的事。 他说数学不只是应用规则的问题,不仅仅是科学而已。它不只根据某些固定的规律去做更多可能的组合。如此得来的组合会是过量的、无用而且累赘的。发明者的真实工作在于选择这些组合,以便减少无用者,或者设法避免制造它们的麻烦,而指引这选择的规则是极其精致讲究的。几乎不可能精确地描述它们;它们必须被感觉而非被陈述。 然后彭加列假设这个选择是由他所谓的“潜意识自我”所做出的,一个跟婓德洛所谓的先知先觉的觉察刚好符合的实体。彭加列说,“潜意识自我”注视着一个问题的一大串解决方案,但是只有有趣的可以闯进意识领域内。数学解答是由潜意识自我所选择的,是基于“数学之美”,数字与形式的和谐,以及几何学的优雅。彭加列说:“这是一种所有数学家都知道的真实的美感,可是世俗者对此是如此无知以至于经常想笑。”但是这和谐、这美丽,是它整个的核心。 彭加列清楚地说明,他不是在谈浪漫美和震撼感官的外表美。他是在谈古典美,它从部分的和谐秩序中所生,是一种可以把握的纯粹的智慧;它给浪漫美以结构,没有了它生命会变得模糊无常,变成一场庸俗而无法辨别的梦幻,因为将没有任何依据去做这辨别。正是这特别的古典美的探求,这种宇宙和谐的感觉,使我们选择了更适于贡献给这个和谐的事实。并非是这些事实,而是事物之间的关系造就了宇宙的普遍和谐,这才是唯一的客观实在。 保证了我们存身之世界的客观性是,这个世界是我们以及其他会思考的生物所共有的。通过跟其他人的沟通,我们接收到现成的和谐推论。我们知道这些推论并不是我们做出的,而同时因为它们的和谐,我们在它们之中辨认出了那些像我们一样的理性生物的行为。因为这些推论似乎适合我们感官的世界,我们认为我们可以推论出,这些理性的生物和我们看见过同样的事物;于是这就让我们知道,我们不是一直在做梦。正是这和谐,如果你想的话,就说正是这良质,是我们可知的唯一实在的唯一基础。 与彭加列同时代的人拒绝承认事实是预先选择的,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做会摧毁科学方法的有效性。他们假定“预先选择的事实”就是说真理是“任何你喜欢的东西”,而且称他的观念是传统主义。他们有力地忽视掉这一真相,他们自己的“客观性的原则”本身并非一个可观察的事实——因此按他们自己的准则,应该被暂时搁置。 他们感到自己必须这样做,因为如果不这样,整个科学的哲学支柱就会崩溃。彭加列并未提供任何对这个迷惑之境的解答。他走得不够远,还没能进入他说要到达的形而上学的层面。他所忽略未说的是,在你“观察”它们之前,你要选择的事实是“任何你喜欢的东西”,只存在于一个二元的、主客观的形而上学系统中。当良质作为第三个形而上学是实体进入这副图像中,事实的预先选择不再是武断的。事实的预先选择并不是基于主观的、反复无常的“任何你喜欢的东西”,而是基于良质,即实在自身。因此,困境消失了。 这宛如婓德洛一直努力于他自己的谜题,却因为确实时间而留下一整面还没完成。 彭加列一直在他自己的谜题中工作者。他判断科学家选择事实、预设和公理是基于和谐,这也使一个谜题的潦草锯齿边缘不完整。在科学世界中留下了这印象,所有科学事实的源头不过是一个主观、反复无常的和谐。这就如同试图解决知识论的问题,却给形而上学留下了未完成的边缘,从而使得这一知识论无法被接受。 但是我们从婓德洛的形而上学中得知,彭加列所谈论的和谐不是主观的。它是主体与客体的源头,并且存在于它们先前的关系中。它不是反复无常的,而是抗拒反复无常的力量;它是所有科学与数学思想的命令原则,它否定了反复无常,没有了它就没有任何科学思想能够前进。让我流出认同的泪水的是下面这个发现,这些未完成的边界以一种和谐的完美使婓德洛与彭加列二人所谈论的相吻合。由此产生了一个完整的思想结构,它能够使科学与艺术的不同语言合而为一。 P240-246

  71. 截止目前,肖陶扩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迷雾尚未揭开。第一天我曾谈到关心,然后我发现,如果大家不了解它的另外一面——良质是什么,那么我所说的关心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想,现在重要的就是把关心和良质联结起来,指出关心和良质其实是一体的两面。如果一个人在工作的时候,能够看到良质,而且感觉到它的存在,那么他就是一个懂得关心的人。如果一个人对自己所看到的和手中所做的都细致入微地关心,那么他一定有某些良质的特性。 所以,如果科技的根本问题在于,科技专家或是反科技的人都缺乏关心之情;而且,如果关心和良质是一体的两面,那么我们就可以推论出,今天在科技上出现的根本问题,就在于学科学的人和反科学的人,都缺乏在科学上洞悉良质的能力。婓德洛狂热地研究良质这个词在理性、分析以及科技方面的解释,其实就是要替科技的根本问题找出答案。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所以我打起精神,把注意力转向古典和浪漫的对立。我认为其中隐含了整个人性与科技之间的问题。我想这也需要深入地研究良质的意义。 想要从理性方面了解良质的意义,就需要了解形而上学以及它与日常生活的关系。所以接下来,我要从理性的层面研究形而上学,然后进入良质,然后再从良质回到形而上学和科学。 现在我们已经由科学进入了科技之中,而我非常相信,最终我们仍将回到原先的起点。 但是现在,我们先来研究一些影响深远的观念。良质就是佛,良质就是科学的实体,良质也是艺术的目标。这些观念仍然需要融入日常生活当中。而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我一直提到的——修理摩托车。 P252

  72. 今天我要说的就是“卡住了”。 你应该记得,在我们离开迈尔斯城的时候,我提过如何在修理摩托车使运用科学方法。所谓的科学方法就是通过实验找出事物的因果关系。当时的目的是要指明古典理性的意义。 现在我想提出一点,通过对良质的认知,古典的理性会有大幅度的进步,它的意义也会更加深广。在提出这一观点之前,我应该先提出传统的维修方法有哪些问题。 首先第一个问题就是,在精神上和生理上都可能被卡住——就像克里斯写不出信一样。以侧盖的螺丝取不下来为例:你翻遍了手册,想看看是否有任何说明能告诉你螺丝卡住了如何解决。所有的说明都只叫你把盖子取下来。这根本不是你想知道的。你也不是因为漏掉了任何步骤,才造成螺丝取不下来。 如果你有经验,可能会先涂抹上渗透力强的油,然后再用撞击螺丝刀。但是如果你经验不够,就会用一般的螺丝刀,那时只要你用力一转,保证一定会破坏螺丝的沟槽。 本来你一直在想盖子拿下来之后该做什么,所以过了一会儿你才发现,原来以为螺丝被卡住了只不过是小事一桩,现在问题可大了。这时所有的事都得停下来。 在科学界或是科技方面这种情形最常出现。就传统的维修观点来说,这是最糟糕的一刻,所以尽可能要在事情发生之前就想到这一点。 操作手册对你来说形同废物。科学的理性也是一样。因为你不需要做任何实验来找出问题的根源。问题很明白,你只需要知道如何把螺丝取下来,而科学在这个时候完全不管用。 这就是意识发挥不了作用的时候了,你被卡住了。你找不到答案。机器发生了故障。就感情方面来说,你可惨了!你不但耗费了许多时间,而且最终没能解决。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应该为此而感到可耻。你应该把车子交给师傅,他知道该如何处理。 这个时候你又恐惧又愤怒,想用凿子把侧盖给敲下来。或者必要的话就用大榔头去打。你愈想愈生气,甚至想干脆把车子从桥上丢下去,想不到这样一颗小小的螺丝钉,竟然彻底地把你给击溃了。 这个时候,你面对的正是西方思想里最大的缺憾。你需要一个解决的方法,然而传统科学不曾教导你如何自己摸索着解决。它让你清楚地知道身在何处,也能够验证你拥有的知识,但是它无法告诉你该往何处去,除非你的方向只是过去方向的延续。因此创意、原创力、发明、直觉、想象——换句话说就是“流畅”——全在它的研究范围之外。 P254-256

  73. 让我们仍然来讨论那颗螺丝。要取下它的方法就是,先放下传统的科学方法,因为它根本不管用。我们先研究这种方法究竟有什么弱点。 我们一直客观地研究那颗螺丝,根据传统的科学方法,客观是首要的条件。我们对螺丝的个人喜好和正确的思考无关。我们不能评价眼前所见的,而应该保持心灵一片空白,然后思考观察得来的事实。 但是,当我们开始冷静地思考,就会发现这种方式很愚蠢。事实在哪里呢?我们要冷静观察些什么呢?是破损的沟槽吗?是盖紧了的侧盖吗?还是上面油漆的颜色?还是里程表?还是车把手呢?一辆摩托车有无数可以观察的事实,然而你所该观察的不会突然自己跳出来介绍自己。所以,我们真正需要观察的部位不仅是被动的,而且根本模糊不清。我们不能静静地坐着观察,我们必须把它们找出来,否则我们就得在那儿坐上好久,甚至永远都坐着。 技术人员的好坏,就像数学家的好坏一样,取决于他在良质的基础上选择好坏的能力。所以他必须懂得关心。传统的科学方法从来没有提到过这种能力。过去,许多科学家在冷静观察之后忽略了这种能力的存在。我想总有人会发现,在科学研究的过程当中,接受良质的地位并不会破坏观察的结果,反而能拓展它的领域,强化它的能力,使它更接近实际的科学经验。 所以,我认为“卡住了”的毛病中最基本的问题,在于传统的理性坚持要保持客观的态度。它将事实分为主客观两种,为了要得到真正的科学研究结果,就必须这样划分:“你是技术人员,它是摩托车。你和它永远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使用这种技巧,使用那种技巧,就会产生这样那样的结果。” 用这种二分法来修理摩托车,听起来似乎错不了,因为我们已经很习惯它了。但是,这不是正确的态度,因为这是将认为的解释附加在事实上面,而永远不是事实的本相。一旦人们完全接受这种二分法,那么原先技术人员和摩托车之间不可分的关系,以及技术人员对工作的感情,就被摧毁了。传统的理性将世界分为主观和客观,把良质摒除在外,一旦卡住了的时候,任何主客观的事物均无法像良质一样,告诉你该往哪里去。 一旦我们恢复良质的地位,就有可能让科技工作融入技术人员的关心之情。一旦卡住了的时候,良质就会显示出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现在我想象一列有120节车厢的火车,它满载了原木和蔬菜向东行,然后再装着摩托车和其他工业产品向西行。我把这列火车称为知识,然后划分为古典知识和浪漫知识。 从比喻角度来说,古典的知识,也就是理性教会所教导的知识,是指发动机还有所有的车厢,这所有的一切和里面装满的货物。如果你把火车肢解,你不会找到浪漫的知识。除非你十分小心谨慎,否则很容易就会认定火车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儿了。其实并不是浪漫的知识不存在或是不重要,而是目前给火车下的定义是静态的,而且没有目的性。这正是我在南达科他州提到的两种不同存在的意义,也就是从两个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火车。 浪漫的良质不是火车实体的任何一部分,它是发动机的前沿,除非你懂得真正的火车并不是完全静止的,否则浪漫的良质就只是一个没有真正意义的二维的表面。如果火车不能动,它根本就不算是火车。为了检查这辆火车,把它划分成各个部分,我们必须要它停下来,所以我们所检查的其实并不是我们所谓的火车。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被卡住了。 真正一列知识的火车并不是静止的状态,它总是要朝某个方向行进,而它的铁轨就称作良质。火车的发动机和120节的车厢如果没有铁轨就根本动不了。而浪漫的良质,发动机的前沿,推动着火车沿着铁轨往前行进。 浪漫的良质是经验的前沿,它是知识火车的前沿,推动火车沿着铁轨前进。传统的知识只是一些记忆,只是一些过去的前沿。前沿上没有主观,也没有客观,只有良质的轨迹一路在前,如果你没有衡量价值的方法,没有认知良质的方法,那么整列火车就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因为你没有纯粹的理性——你只有全然的混乱。前沿就是一切行动所在。前沿包含着未来的全部可能性。前沿也包含着过去的全部历史。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到哪里去追寻过去与未来呢? 过去不能回忆过去,未来不能激发未来,所以此时此地的经验就是最重要的一切了。 价值,现实的前沿,不再是整个结构的一个无甚关联的分支。它是整个结构的前身,没有价值就无从选择。所以要了解有结构的真实,就要了解它的来源——价值。 所以,一个人在修理摩托车的时候,对车子的了解分分秒秒都在改变,因而得到了全新知识,其中蕴含了更多的良质。修理的人不会受限于传统的做法,因为他有足够理性的基础拒绝这些思想。真实不再是静态的,它不是让你决定是要去奋战还是打退堂鼓的思想,它们是会跟着你成长的思想。所以具有良质的真实,它的本质不再是静态的,而具有爆炸性的威力,一旦你了解了这一点,就永远不会被卡住了。它虽然有形式,但是这种形式可以改变。 或者用更简单明了的话来说:如果你想在盖一间工厂,或是修一辆摩托车,甚至治理一个国家的时候,不会发生被卡住的情形,那么古典的二分法,虽然必要,但是不足以满足你的需要。你必须对工作的品质有某种情感,你必须能判断什么才是好的,这一点才能促使你行动。这种感受力即使是你与生俱来的,你也仍然可以努力拓展它的范围。它不仅仅是你的直觉,也不仅仅是无法解释的技巧或是天才,它是你与良质接触之后产生的直接结果。它也是过去二分法的理性想要掩盖的一面。 我这么说听起来似乎遥不可及,而且十分神秘。一旦你发现它竟是这样平凡,是你能够拥有的价值观,就会颇为惊讶。这让我想起哈里·杜鲁门提过的有关政府部门的计划:“我们会尽力去尝试……如果这些不管用……那么我们就要试试别的方案。”这里并不是引用原文,而是大致的意思。 美国政府并不是静态的,如果我们不喜欢它的现状,就可以寻求某种更好的方法。所以美国政府不会受限于任何僵化的教条主义。 所以关键在于“更好”——良质。或许有人会认为,美国政府的基本结构是不变的,所以无法为了产生更好的效果而改变。但是这种论点并没有切中要害。重点是总统和从最激进到最保守的每一个百姓都同意,政府为了要有更好的表现就应该改变。 婓德洛认为这种不断改变的良质才是真实的,整个政府都要为之改变。虽然我们没有说出来,但是所有的人都有这种信念。 所以杜鲁门所说的,其实和实验室里的任何一位科学家、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对工作的实际态度,也就是不采用完全客观的方式去看待它,都是一样的。 现在让我们回到那颗螺丝身上。 让我们从另外一个角度衡量被卡住的情形。其实它可能不是最糟糕的而是最好的状况。毕竟禅宗曾花费了许多工夫去研究这种被卡住的情形:经由调息、打坐,让你的心灵倒空一切杂念,产生像初学者一样谦虚的态度。这样你就处在知识列车的前端,在真实的轨道上了。想一想,为了改变,我们不要害怕这一刻的来到,而应该小心地加以运用。如果真能达到这种境界,那么以后你所得到的方法,远胜过你满脑子杂念时所想出来的方法。 解决的方法一开始看似不重要或是不必要,但是被卡住的那段时间让它有机会显示出真正的重要性。它之所以被认为微不足道,是因为导致你被卡住的价值观太过僵硬造成的。 但是让我们来思考这个事实,不论你被卡得多严重,这种现象终将消失。你的心灵终究会很自然地找到解决的办法,除非你非常容易被卡住。其实怕被卡住是不必要的,因为被卡住得愈久,你就愈看得清楚让你脱困的良质。 所以不应该逃避被卡住的情形,它是达到真正了解之前的心灵状态。要想了解良质,不论是在技术工作上或是其他方面,无私地接纳这种被卡住的现象是个关键。无师自通的技术人员就是因为常常被卡住,才比接受学院训练的人员更了解良质。因为他们懂得如何处理突发的状况。 一般来说,螺丝非常便宜又不重要,所以不受重视,但是一旦你具有更强烈的良质意识,你就知道这颗小小的螺丝一点儿都不会不起眼,它甚至十分重要。现在这颗螺丝其实与整部摩托车的价值相同,因为如果你没有办法把螺丝拿下来,那么摩托车就根本发动不了。由于重新评估了螺丝,你就会愿意进一步认识它。 我猜想拥有更深刻的了解就会对螺丝有新的评价。如果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很长一段时间,那么你可能会发现,螺丝并不只是属于某一类物体,它更有自己独特的个性。如果你再深入研究,就会发现螺丝并不单单只是螺丝,它代表了一组功能。于是你原先被卡住的现象就会逐渐消失,同时也消除了传统理性的模式。 过去你把各种事物都划分成主客观两面,你的思想就变得非常呆板,你把螺丝归入固定的类别,它比你所看到的事实还要真实,还要不可侵犯。由于你看不到任何新的构想和新的层面,所以一旦被卡住的时候,你就会束手无策。 现在为了把螺丝拿下来,你对它究竟是什么已经不感兴趣了。它的功能才是你研究的重点。于是你会提出有关功能方面的问题,由你的问题就可以知道你对良质的分辨能力。 只要其中有良质,你究竟用什么方法解决它已经不重要了。你想到螺丝不但坚硬而且牢固,再加上有螺纹,自然而然就会想到需要用压紧的方法和溶剂。这就是一种含有良质的解决方法。另外一种方法很可能要到图书馆去找一本机械用具的目录,查出哪一种螺丝刀能解决你的问题。或是你也可以打电话给了解机械的朋友。或是硬把螺丝给拔出来,甚至把它给烧了。再不就经过一番沉思之后,想出把螺丝拔出来的新方法,因而申请到专利,让你在五年之内变成百万富翁。所以解决的方法多得难以预估。一旦等你想出来之后,就会发现方法都很简单。也只有在知道答案之后,才会觉得简单。 P256-262